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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伊犁戍边受倚重 商馆被焚议约难(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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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里布气得瞪着两眼,说不出话来。

祈贡说:“伊大人,千万不要动怒,我不是冲着您来的,我的病辞折昨天已经起草了,的确是病骨支离,实在不安于位。”

祈贡告辞,伊里布愤愤然久久不能平复。晚饭前巡抚梁宝常亲自带着燕菜席前来,对伊里布说:“本来在抚署略备薄席,为星使大人接风洗尘,但虑及大人舟车劳顿,实在不忍再劳移驾,带几个菜过来,不成敬意。”

说起办理此次英夷商馆被火,梁宝常颇为祈贡弥缝,他说:“星使大人且息怒,祈制台因身体久病,的确倦于政务,不过此次事件的处理还算妥当,至少目前英夷不敢再嚣张。”

据梁宝常说,自从林则徐离开广州后,广州官方一直采取抚夷的办法,一让再让。但英夷却日益嚣张,尤其是南京议和后,英商的骄横实在太过分。这次商馆被烧,是英夷开枪在先,如果处理不当,一味袒护英夷,官府则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有这么严重?”伊里布有些疑问。

“毫不夸张。”梁宝常说,“广州百姓有种看法,如果官府都能够像林制台主政广东时一样对英夷强硬,英夷就不会如此嚣张,所以一受到英夷的气,就恨官府太软弱。”

“这哪里是强硬就能解决的问题!”伊里布说,“我在浙江、江苏都与英夷打过交道,我们与英夷打仗根本无取胜的可能!广州百姓与英夷打交道最早,最应该明白彼此的差距。就是林少穆主政广东,也不免被人攻城略地,如此道理还不好明白?”

“百姓不这样认为。”梁宝常说,“三元里百姓与英夷打了一仗,天时地利人和,这一仗实在是巧合取胜,但百姓却相信,只要打下去就一定能够胜利。镇江之战传到广州,广州百姓一个普遍的想法就是,如果都像镇江一样,英夷区区万把人,能奈我何?”

伊里布说:“镇江之战我再清楚不过,那也只能算例外,大清军队能像镇江八旗的十不及一。”

“是,实情的确如此。可是广州百姓民气刚烈,不同别处。”梁宝常说,“所以在广东为官,比他处更难。抚夷难,抚民更难。祈总督虽然倦于政事,但在处理商馆被火一事上,还是稳妥的。”

据梁宝常说,祈贡没有一味弹压百姓,而是复文璞鼎查,毫不客气地让他约束英人,收敛锋芒,结果璞鼎查竟然听进去了。“祈制台的那篇复文,真是可抵百万雄兵。”

梁宝常把复文带来了,交给伊里布看。复文开始,简述事情原委,接下来讲明利害——

广州百姓,一时数万云集,万众一心,非同小可。本部堂岂不惊愕异常?百姓与英国有何仇恨,过激至此?我地方虽有兵勇可资弹压,然猝遇奇变,亦当分別细辨,不致鲁莽用事,更不可处置过迫,否则本部堂与领事都将有担待不起之忧。若领事确知匪徒所在,必欲尽数拿获,即使带兵来省,擒置重典,本部堂为安靖边疆起见,亦各从其便。唯是两国交兵,商民受害,不独英国为然,即如上年焚我庐店,掠我资财,我国又将向谁索赔?赔补之说,谅亦英国商民所不敢出诸其口者也。刻下和议初定,边省诸臣,皆膺重罪。伊大人来粵无期,本部堂亦为百姓指摘,黜陟莫保。领事揣人情、度时势,静候章程为便。如必骄兵恣肆,胜败正未可逆料耳。况我皇上素得民心,而又将相迭出不少奇人,彼一时、此一时也。领事自识经权,无为自误,并嗣后务须严禁商民,勿再挟妇恣行,藉横激变。所有舢舨船只,除搬货外,不得无故游弋内河,否则本部堂唯知约束吾民而已,至于匪徒数万伏发,断不独任其咎。

“我南下时奉旨,定议和款,日久相安,无滋流弊。广州民气如此浮躁,如何能够日久相安?”伊里布说,“广东大吏,不宜一再迁就百姓,徒增烦恼。”

梁宝常说:“不迁就没有办法。前任广州太守刘冰怀,因为办理交涉,并出文弹压,被视为汉奸,到南海县主持童生试,结果被童生罢考,他的轿子也被一把火烧掉,后来只能革职了事。”

伊里布听了心惊肉跳,真没想到广州民风是如此彪悍。

吃过晚饭,伊里布与黄恩彤、咸龄商议。黄恩彤说:“梁抚台和祈制台两人是一个鼻孔出气,我看情形未必像他说的那样严重。广州富甲天下,原因就在于通商,在于通夷,我不相信广州人一边在通商中得到好处,一边会如此憎恶夷人,大人不妨再听听别人的意思。”

伊里布说:“对对对,来人,即刻请商总伍绍荣来见。”

很快,伍绍荣来了。他说:“广州人对夷商的态度,并不完全一致。商人和数万靠码头吃饭的人,包括广州大吏,是愿与夷人和睦相处的。普通百姓本是无所谓的态度,可是经不住一帮读书人华夷之辩的挑拨,总觉得自己高人家一等,视之为蛮夷。等林大人主政广东,提出了‘以民制夷’的想法,结果广州民情日益浮躁,到了官府不可控的地步。结果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朝廷已经明谕抚夷,广州却是麻烦不断。当然,这也与英人骄纵蛮横有关。但这其中,恕我直言,林大人‘以民制夷’起了很坏的作用,明明是可以坐下来谈谈的事情,偏偏在广东办起来就难于登天,这大概也是皇上要贬他去新疆的原因。”

伊里布说:“林少穆的是非不必去议,现在最急于处理的就是商馆被火案。璞领事要求赔款,要求交凶。祈制台倒是义正词严予以回绝,却把矛盾推给了我。一面是干柴烈火的民情,一面是得理不饶人的璞领事,到底该怎么办?”

伍绍荣说:“以小商看来,交凶是不可能,法不责众,成千上万人围在那里,哪个是凶?而且,广州民情如此,谁交凶,谁就引火烧身。能办的,就是拿银子买平安。”

“我听说英国人张口要三十万元?”提到银子,伊里布就犯愁。

伍绍荣说:“有这种说法。不过,漫天要价,终归还是坐地还钱。”

伊里布愁眉不展:“就是拦腰砍,也要十五六万元。这也是一笔巨款。”

伍绍荣说:“英国人到底要多少银子,只能谈谈才有把握。”

伊里布说:“绍荣,到时候拿银子买平安,少不得你得带个头。”

伍绍荣告辞后,黄恩彤说:“看来伍商总对林少穆主政广东颇有微词。‘以民制夷’的确带来很大麻烦,动辄中外冲突,遗患无穷。广州的官员,应该引导百姓认识到,对外通商,并非只对夷人有好处,我们货物得以出口,生产货物的百姓获利,贩运出口的商人赚钱,海关又能增加税收,何乐而不为?”

伊里布说:“石琴,你说的是大实话,可是这话也只能关在屋里说说。朝野还都以天朝上国自居,把通商当成朝贡,认为是天朝施恩于外夷而准许通商,你现在说通商是彼此有利的事情,立即会被千夫所指,目为汉奸!”

黄恩彤说:“谢大人提醒,我从前也拘于华夷之辨,自从跟随大人办理南京和约,与英人交往多了,才有此见解。想想英人无论国势还是海陆军,都比我们强若干,我们还视之为蛮夷,不是很可笑吗?”

伊里布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且不去管。我身体大不如从前,和英人交涉的事,你和咸侍卫要多劳驾了。”

当晚商定,次日黄恩彤先到海关去,了解下中外通商的情形,为税则谈判做准备。

伍绍荣出了钦差行辕,直奔河南伍家花园去见伍秉鉴。伍秉鉴病了已经半年,入冬后已经很少下床。伍绍荣是个孝子,见到老父亲,只报告喜讯,哄他高兴:“爹,今天钦差又召见我了,他对我很看重。现在他遇到一个难题,英国人索要商馆被火赔偿。如果英国人胃口不是太大,十万八万能打发,我打算帮钦差大人一把。”

伍秉鉴叹了口气说:“这几年我们一直帮钦差,帮官家,可是我们还是没落好。”

“现在比从前好多了,朝廷已经和英国人签订和约,五口通商,没人再骂咱是汉奸。如果咱是汉奸,那将来苏渐闽粤岂不到处是汉奸?您老推开心好了。”伍绍荣说,“我帮钦差了掉这个难题,当然咱也要讨点好处。钦差大人已经答应,要设法保留行商。”

“保留行商还有什么用?”伍秉鉴却不乐观,“南京和约已经准许夷商随便与商人交易,有没有行商对咱已经无利可言。”

伍绍荣说:“这话不假,可是,咱们行商失去的是垄断经营权,实际还有协助海关征收关税的差委,条约并未涉及。如果咱们还能协助海关负责征缴关税,那咱们手里还有尚方宝剑,不愁夷商不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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