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武英殿里的刀光剑影和御花园里的异想奇思(第1页)
十八武英殿里的刀光剑影和御花园里的异想奇思……
武英殿是多尔衮摄政时期处理朝政的主要场所。他精心策划的第二个战役,于三月四日午前辰时在这里打响。
此时的武英殿庄重而神秘。在武英门直达武英殿丹墀白玉栏杆环绕的宽阔的陛道上,布列着摄政王多尔衮的护卫;在武英殿内方台高踞的座椅上,坐着面带笑容的多尔衮;方台下边,站着内大臣吴拜等人;殿顶去年增设的金色盘龙藻井和多彩的轩辕镜闪耀鲜亮的光彩。人景衬托,抬高了多尔衮短小精干的身躯,强化了摄政王权倾朝野的威严。
这是一次九卿会议。根据会议进展的需要,辅政王多铎精心安排了每个人的座位:
在方台的前两侧,八字形地摆放着四张高背软垫座椅,左侧坐着多铎和阿济格,右侧坐着代善和济尔哈朗。这样就明显地突出了四位和硕亲王的地位,是谁也看不出什么和说不出什么的。(肃亲王豪格虽被释放回府,因其案情尚未査清,故不能参加这次会议。)
在四位和硕亲王之下,并排放着六张座椅,坐着吏部尚书巩阿岱、兵部尚书韩岱、刑部尚书吴达海、户部尚书巴哈纳、礼部尚书郎球、工部尚书星讷。这些手握六部实权的人物,都是朝廷的重臣,落座于诸臣之前,是谁也看不出什么和说不出什么的。
六部尚书之后,是内院大学士,理藩院官员和八旗主要将领的座位,他们每行六人,分三排坐定。索尼、鳌拜、塔胆、济度、宁完我等,分别安插在其他官员之中。这种插花安排、公平对待的办法,也是谁也看不出什么和说不出什么的。
最后两排,坐着锡翰、冷僧机、何洛会、吞齐、尚善、吞齐喀、札喀纳、富喇塔、努赛等人。他们或是皇上御前近臣,或是宗室王公,或是议政大臣,但因不在九卿之列,应邀参加,就座于此,更是谁也看不出什么和说不出什么的。
多铎就这样用心精细地把多尔衮组织的三支力量——以锡翰、谭泰、冷僧机、何洛会四人组成的突击力量,以吞齐、尚善、努赛、吞齐喀、札喀纳、富喇塔六人组成的借用力量,以六部尚书巩阿岱、吴达海等人组成的裁决力量——布列成阵,形成了对所有敌手前后夹击的局面。关于谭泰,因其出狱不久,又无正式职位,为了避免人们的猜疑,多铎把他安置在武英殿西侧的一间庑房里,以便随时调用。
多尔衮坐在方台座椅之上,用目光扫了一下这“战场”上的布局,十分满意多铎的安排。因为锡翰在这场争斗中扮演着一个十分奇特而重要的角色,他的目光本能地留在锡翰的脸上:这个皇上的御前近臣,正在不停地与周围的人点头招应,但笑得十分勉强。这完全是一种心情紧张的反应,只能招惹有些人的怀疑,他感到很不放心,心里骂道:妈的,这出戏可别叫这小子唱砸了!因为何洛会是这场争斗中的主要“杀手”,他急忙转动眼珠向何洛会看去:何洛会神态肃穆,脸上笼罩着冷意,目光凝聚着凶狠,仰望着藻井上的金色盘龙,眉宇间有着一股杀气。这完全是身临战场那种决战的神情,使他感到宽慰,心里暗暗在想:靠自己心机爬上来的杂种,比那些站在父兄肩上升起来的软胎强多了。他眯着眼睛在中间几排的人群中寻找极不放心的索尼,很快在多尼和劳亲之间看到了:这个生性机敏的启心郎,正在左顾右盼地与多尼、劳亲低声交谈,显出一副轻松的神情,但眼角上聚集的注意力,似乎一直放在身后斜侧的何洛会身上。他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这个人太精明了,是断乎不可久留的。在他的目光收回的中途,突然看见坐在刚林身边的宁完我。宁完我低着头,闭着眼睛,右手食指在左手背上不停地画着圈圈,他心里纳闷而不安了:哼,四年来的许多事情,都是败在这个话语少、心眼多的奴隶手里啊!他由宁完我而想到范文程:那个老儿幸而去了山东,如果身在北京,今天的事情也许就不会这样顺利了。他松了一口气,把目光移向他的主要对手济尔哈朗的面上,济尔哈朗正举目注视着吞齐、尚善等人,脸上笼罩着一层忧郁的薄云,目光涩暗而不安,他心里觉得十分痛快:郑亲王啊,你终日无言,潜心韬晦,等待反扑的时日,今天,将要捣碎你那颗老奸巨猾的心了!
玄武门城楼上辰时的鼓声传来,吹响了多尔衮“进攻”的号角……
孝庄从睡梦中醒来,是辰时的鼓声惊醒了她。
因为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三个时辰,孝庄感觉到心境清爽,周身轻松舒坦。她霍地推枕坐起,看着窗纸上艳丽的阳光,眼睛扑腾腾地几眨,惬意地自言自语:
“好觉消乏啊……”
外室的婉儿和宫女,闻声掀帘而入。婉儿抬头一看,孝庄脸颊红润,双眉舒展,双目晶莹闪亮,神态安怡,嘴角似乎仍然挂着梦中的微笑,和昨儿那沉郁焦虑的神情相比,真是判若两人。笑吟吟地请安问好:
“皇太后一个月来,难得睡这样一个好觉。”
“岂止一个好觉?还做了一个好梦哩,可惜在梦中笑醒了。好梦难寻啊!”孝庄说着披衣下床,顺手抓起枕边的一条脸巾,不待宫女侍候,向梳妆台走去。婉儿急忙走上,一面吩咐宫女进呈早膳,一面帮着孝庄洗漱起来。
对镜梳妆。孝庄也惊讶自己今天神色的安怡,凝目脉脉地端详着,似乎在鉴赏岁月留下的迹痕,又似乎在寻觅昔日年华的神韵。她微微摇头一笑,手扶双颊,不无感慨地说:
“人啊,都是因为操劳而衰老的。什么时候才能清静超脱地过个安生日子啊……”
细心的婉儿,看着孝庄此刻惬意的神情,听着这舒心希求的感叹,心里十分高兴。她一面梳拢着孝庄乌黑油亮的秀发,束理盘结,一面轻声说道:
“刚才苏麻喇姑派人禀报:御花园里那株梅杏兰今天出奇的放花了。梅杏兰,可真是一个怪名字,想必是一种奇异的花吧?”
孝庄心神一动,立即明白了婉儿体贴入微的用心。是啊,住进这紫禁城四年,几乎忘却了还有一个御花园。四年前刚住进紫禁城时,去过一次御花园,特意去看那株梅杏兰,什么梅杏兰啊,只剩下半尺高的一段树根了。御花园留在自己心头的印象,除了树断、亭坍、园毁,就是满目苍凉的秋风落叶了。梅杏兰,不曾见识过的梅杏兰今天放花了,这也是一个好的征兆啊!她看着镜中正为自己巧结发式的婉儿,会心地笑了:
“现时朝臣们都在武英殿里议事,倒是个清闲的空当儿,咱们去御花园,看看那株梅杏兰到底是什么样子。”
婉儿道谢。急忙从梳妆盒里取出龙凤金钗宝石玉簪。孝庄摇头制止:
“顶着一圈珠光玉气赏花,花神会感到俗气的。”
婉儿急忙把取出的金钦玉簪放进梳妆盒里。
“传话位育宫,要皇上,苏麻喇姑,伊罗根都去。奇花共赏,让他们也开开眼界。”
婉儿应诺,忙为孝庄拂肩理衣。
“传谕膳房,准备一桌酒席,送往御花园。”
“要请皇贵妃、皇淑妃一同赏花吗?”
“不!准备在御花园里,宴请摄政王共赏梅杏兰……”
婉儿一时愣住了。孝庄从座椅上站起,转身看着发愣的婉儿笑着说:
“别犯傻发愣了。今个儿可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摄政王现时正在武英殿召开九卿会议,等会议开完,咱们的马蹄就该北上漠北、西进西藏了。别小心眼儿,人啊,总得想着别人的功劳和长处……”
这时,两个宫女捧着食盒进来,婉儿急忙服侍孝庄进膳,并吩咐两个宫女分头向位育宫和膳房传谕去了。可一团疑虑重重压在她的心头:主子啊,你记着多尔衮的功劳和长处,可多尔衮能记着你的恩德和心意吗?
辰时的鼓声刚刚停歇,摄政王多尔衮笑容可掬地从椅子上站起,他有意轻轻咳嗽一声,算是发言的前奏,也是对朝臣们发出的信号。果然,四位和硕亲王都抬起了头,六位尚书都挺起了胸,文武朝臣都睁大了眼睛,众星拱仰北斗似的望着他,等待他发出谕示。多尔衮突然感到权威上的满足,他微微点头,用庄重而沉稳的声调,开始弹奏他精心策划的第二个战役的前奏曲:
“奉两宫皇太后懿旨,为巩固漠北、西南边陲,广布皇上恩德,朝廷已组成两个使团。一个使团北上漠北蒙古各部,准备‘和亲’友好。一个使团西行西藏,邀请达赖喇嘛和班禅呼图克图来京,永修友好。事关大清千秋不朽之业,使团正副使节至关重要。本摄政王虽然奉命总理朝政,但在这等重大事体上,一向不敢独断专行,特请诸王贝勒、六部尚书、宗室王公、八旗将领、内院大学士共同商定。尔等应出于公心,勿存高下之隔,勿念职位之别,大胆直言,本摄政王极乐听闻。请诸位各抒己见吧!”
多尔衮组织的三支队伍接到了即将冲杀的信号,都紧张地在各自的座椅上准备着。人们一时摸不着头脑,都在紧张地琢磨着这简短的开场白。会场上出现了以往罕见的沉默,形成了十分难堪的冷场。
这种冷场,似乎在多尔衮的意料之中,他从容地趋身于前,声音平静而亲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