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洞房花烛之夜(第3页)
“别再说了,我这心都要碎了……难得你一颗忠心,把你夫妻俩的私房话全亮给了我。有这么几句真心话,我这心里也暖和了……”
随着滴答滚落的泪珠,随着这几句贴心话的出口,孝庄的神情似乎变得更为苍凉了,她抚着婉儿,诉说着自己心底的秘密:
“这是一次要命的赌博啊!我押上了自己的名声、灵魂和肉体,押上了三十多年来令人羡慕和赞美的一切,押上了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远还不清的人品道德债。要不是被逼无奈,一个女人,一个皇太后,能下这样的赌注吗?
“这次赌博刚刚开始,谁知道收盘的日子是哪年哪月?谁知道这中间还有多少曲折险情?但结局是明晃晃地摆在那里:赌赢了,背着‘**’的臭名,用脊梁骨把儿子托上真实的皇位;赌输了,背着‘**’的臭名,狗屎不如地跌进十八层地狱。不论是赢是输,都会在一群‘**’女人的名字里,加上一个‘**’的孝庄。
“儿子福临不会再来宁寿宫了。随着年龄的增长,屈辱和痛苦也会增长。随着权力的增加,鄙视和不满也会增加。当他把这人世间、皇宫里的一切全看穿看透的时候,他的母亲也许早就不在这人间了……”
婉儿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痛哭,转身跑出了孝庄的住室。少顷,婉儿拉着伊罗根返了回来,夫妻双双跪倒在孝庄面前。伊罗根虎目圆睁,昂首起誓:
“……生生死死,不离太后,枪打不飞,棒打不走!”誓毕,与婉儿同时拿出备好的短刀,向自己的左臂刺去。孝庄拦阻不及,婉儿和伊罗根的鲜血,滴落在孝庄的脚下。
孝庄一把抱住了婉儿和伊罗根,泪水涌出,话语激越壮烈:
“我不孤单!我不悲哀!我要赢得这次争斗的胜利!为了儿子,为了自己,也为了你们俩——我的婉儿,我的伊罗根……”
七月十五日午前巳时,五凤楼上不寻常的钟声,引响了宁寿门和衍祺门两部礼乐的同时奏鸣,引爆了宁寿宫沉静肃穆的欢乐。聚集在宁寿门内松林里的王公朝臣、八旗将领、各部院官员,立即停止了谈笑闲聊,迅速沿着宁寿门通向宁寿宫的陛道,按照礼部规定的位置,夹道排列,组成了整齐肃穆的迎驾队形。等待在宁寿宫正厅里的六部尚书和内院大学士巩阿岱、韩岱、郎球、金之浚、李若琳、吴达海、星讷、洪承畴、冯铨、陈名夏、祁充格等人,在礼部尚书金之浚的率领下,急忙走上丹墀,依次列队恭迎。等待在衍祺门内的宁寿宫上下人等,在年老总管的照应下,也列队于衍祺宫的丹墀下,准备跟随孝庄出宫迎亲。各处负责放鞭炮、撒彩花的侍役们,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好了一切准备。
这时,内大臣吴拜带着两个喝令喊道的英俊护卫,高喊着“皇父摄政王即将驾到”的喝令,急匆匆地走进了宁寿门。他们昂首挺胸,目不旁视,急步腾腾,边喊边叫地向宁寿宫丹墀走去。当吴拜沿着玉石台阶踏上丹墀时,金之浚急忙迎上,拱手为礼:
“大人,皇父摄政王……”
吴拜不等金之竣说完,抢先回答:
“很快就到。这里准备得怎样?”
“一切都准备妥帖了,请大人放心。”
“皇太后也准备好了吗?”
“据宁寿宫总管禀报,皇太后已准备迎亲。”
“大人可去亲自请安?”
“卑职去过,可在东次间外,被婉儿拦住了……”
吴拜一听,神色大变,一把拉过金之浚,低声耳语:
“大人糊涂!此事若稍有差错,你还想要脑袋不?快与我同去衍祺宫,亲自向皇太后请安。”
吴拜拉着金之浚正要向衍祺门走去,宁寿门的鞭炮声响了——多尔衮驾到。吴拜停住了脚步,金之浚头脑“嗡”的一响,发呆了……
多尔衮乘坐的金顶黄幔轿舆,在威武的銮驾卤簿引导下,带着一百名护卫士卒,离开南宫王府,出南宫大街南口,向西一拐,浩浩****地向承天门进发。他要以宏大的气派和赫赫声威震动北京城,他要人们都知道:多尔衮主宰天下的时日不远了。
三天来,多尔衮的神志处于极其兴奋的状态:
“太后下嫁”这四个字的出现,就充分显示了宫廷形势的变化和力量的对比,它无可争辩地证明,宁寿宫的女人在无可奈何的退却中倒在自己的怀里。这个现实的出现,足以宽慰自己二十年来暗自痛苦的心神了。他对自己半年来采用的种种谋略感到满意,才智与权术的结合,阳谋与阴谋的并用,终于使密室里绚丽的梦境,变成了眼下这活生生的现实。多尔衮占有了这个人世间最美丽、最有权力的女人,也算是艳福绝顶了。
他对未来的前景充满了信心。诚然,宁寿宫的女人不是阿尔寨,是一个才智与美丽的结合体,谋略过人,城府极深,但她毕竟是一个女人。他坚信,在今晚的同床共枕之后,这个才智超群的女人,也会像别的女人一样,把她的全部才智,献给她的丈夫。刚林不解此中的奥秘,狺狺不休地进谏阻止,终究是智力不足啊!诚然,她是个寡妇,是一个心灵上留有另一个男人影子的女人。这个男人的影子,不就是皇太极吗?正因为有这个男人的影子存在,才使自己这样苦苦不休地追逐和猎取。刚林不知自己心底的这个奥秘,散发袒背地进行劝阻,真是一出滑稽戏啊!他坚信,皇太极的影子,只是这个女人孤独清冷中的伴物,在今晚冷却了七年的情欲火山喷发之后,那个男人的影子,会立即在她的心头焚毁的。
他对三天来的形势急变感到舒心。福临的赐婚“诏书”,真是亘古未有的奇文,开创了历代帝王糊涂怯弱的先例,暴露了这个孺子的昏庸、软骨和无耻,真是痛快而又可笑啊!宁寿宫的拥护者们也销声匿迹了,真有立竿见影的效用啊!据报:两黄旗威风收敛了,巴哈、鳌拜、塔胆已耷拉了脑袋,宁完我快成了真的哑巴,连宁寿宫也变得没有笑声、没有生气了。古人说:“树倒猢狲散”,大约就是这种状况吧!梦寐以求的女人啊,就凭这个,今晚也要加倍地爱抚你啊……
一阵“乒乓”的鞭炮声,打断了多尔衮在金顶黄幔轿舆里对已有幸福和将有幸福的喜悦品味,宁寿门到了。在卤簿、銮驾排列,护卫警戒,轿舆落地之后,身着蓝袍黑褂、头戴黑呢红顶圆帽、脚蹬厚底宽鼻高腰长靴、肩披红绸、胸挂红花的多尔衮从轿舆中走出,在苏拜、博尔惠、罗什、锡翰、多尔博、劳亲等心腹将领的护卫下,在欢天喜地的鞭炮声、礼乐声中,走进了宁寿门。陛道两侧的文武百官,波浪式地跪拜相迎,两侧二十名掷投彩花的侍役,用熟练准确的动作,适时地把精巧制作的彩团掷向空中,彩团在空中旋转散开,在阳光照耀中,形成了朵朵彩云,密密彩花,悠悠地飘落而下。多尔衮走过之处,两侧跪拜的朝臣,卷云式地接踵而起,蜂拥尾随,直向宁寿宫丹墀卷去。在这种群臣尾随、彩片纷落、礼乐高奏、鞭炮轰鸣的炽热氛围中,多尔衮突然感觉到:这不像是来成亲,倒像是前来朝圣啊……他的这种感受刚刚开头,脚步已经登上了宁寿宫丹墀的玉石台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