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宋帝下诏思奋进 浔阳楼上坐英豪(第4页)
驻防江州的岳飞更是欣喜若狂,立即在城西浔阳楼上摆下大宴,与众将官同乐。
大宴上除了众将官之外,还有几位贵宾。第一位贵宾是吏部侍郎陈与义,他以朝廷使者的身份,前来江州宣读升任岳飞的诏令。第二位贵宾是李纲的幕僚张元干,他以荆湖南路宣抚使司使者的名义,前来江州祝贺岳飞的升迁。第三位贵宾是严州名士朱梦说,其人以博学多才、言行刚正闻名于世,朱梦说与张大年乃是多年知交,岳飞从张大年口中得知朱梦说的大名,立即以厚礼请至军中,视之为师。第四位贵宾是川中奇人王大节,其人以游侠好酒,结交遍天下闻名于世,因慕岳飞之名,千里浮江而下,行至岳飞大营,愿为帐下一卒。岳飞听人说起过王大节,自不肯让王大节充作一卒,而是待若上宾。
岳飞和众贵宾坐于临江的窗前,众将官依次坐在其后。
桌上酒菜俱是寻常之物,只有一样惹人眼目,便是江州名菜——清蒸金鲤。
岳飞举起酒杯,面带歉意说道:“下官今日之宴,既不能招来歌舞女乐助兴,又不能以山珍海味饱诸位口福,实是得罪了。下官先饮一杯,以此赔罪!”说着,一饮而尽。
“此方显岳将军为真英雄矣。本使今日能与将军同饮,便是至为荣幸,岂敢怪罪。”陈与义说着,亦是举起杯来,一饮而尽。他年在四十开外,相貌清瘦,双目中神采飞扬。
“在下听说岳将军不仅在酒宴中不置女乐,且限定每席所费不得超过百钱,此事可真?”张元干问道。他年约四旬,黑矮壮实,看上去不像文士,倒似是一员军中武将。
岳飞神情肃然道:“军中钱财,乃是养军之用,一文钱也不应乱花。可是我大宋军中,仅用在女乐和酒宴上面的铜钱,就占军中所需的一半,下官对此深恶痛绝,虽不能力挽颓风,但总算可以约束本部将士。”
“唉!”张元干感慨地叹了声,“我大宋将帅,若俱能似岳将军这般军纪严明,何愁金虏不灭。来,来!在下且敬岳将军一杯!”他边说边举起了酒杯。
岳飞举杯饮毕,笑道:“下官席上虽陋,这道‘清蒸金鲤’却是例外,此乃江州名菜,在洪州城每道可值铜钱两百,而在江州城,也须值铜钱一百五十文。”
“如此说来,这桌酒席所费岂非远远超过了一百文?”陈与义疑惑地问道。
岳飞道:“金鲤在江中甚难捕获,因此十分名贵。然下官有一水军将官名唤庞荣,最善捕鱼。下官久闻诸位大名,不敢怠慢诸位,因此令庞荣下水捕捉金鲤,其人身手不凡,果然得了金鲤数十尾,使下官并未多花铜钱,却能使诸位品尝美味。”
“啊,岳将军如此盛情,我等实是受之有愧。”张元干感动地说着,连连举杯,向岳飞敬酒。
岳飞来者不拒,一一饮下,然后笑道:“下官今日的酒宴,诸位也不应白吃,还须给下官赏些彩头才是。”
“彩头?”陈与义听了一怔,不明白岳飞话中之意是指什么。
“贵使可知此地是什么地方?”朱梦说笑问道。他年在五旬上下,身形高而瘦削,有若一杆孤立的青竹。
“此地乃是浔阳楼也。”陈与义答道。
“此楼如何唤作浔阳楼?”王大节问道。他年约三十五六,身材修长,面如冠玉,朗眉星目,望过去似图画中的神仙一般。
“这江州城外的一段江面,唤作浔阳江,当年大唐白乐天被贬为江州司马时,曾在此地写下一篇传唱至今的《琵琶行》,后人为纪念此事,特地建了这座浔阳楼。后来文人墨客过此,无不登楼吟诗,留下了许多文章诗词。”张元干答道。
“是啊。”王大节拍手笑道,“二位贵使俱以文章诗词名闻天下,今天到了浔阳楼上,不留下几首名传千古的大作吗?”
岳飞举杯说道:“下官虽是武夫,然而对诗词文章之道,也是深为倾慕,还望二位贵使赐给下官几篇妙文,以记今日相会之欢也。”
“既是岳将军下了将令,本使岂敢推脱。只是《琵琶行》的名气实在太大,本使实在不敢与乐天相敌。如果岳将军不介意,本使愿将近作写下一二,呈上将军赐教。”陈与义笑道。
岳飞大喜,立刻让人拿来文房四宝,送到陈与义面前。
陈与义喝了一杯酒,提笔唰唰写了起来——
张帆欲去仍搔首,更醉君家酒。吟诗日日待春风,及至桃花开后却匆匆。
歌声频为行人咽,记著尊前雪。明朝酒醒大江流,满载一船离恨向衡州。
“好,好!”众人看着纸笺上潇洒的笔迹,清婉而不失大气的词意,同声喝起彩来。
“此乃前年我避难湖南,在衡山县与友人相别时所作的一首《虞美人》,今日回想,犹如梦中一般。”陈与义感慨地说道。
“此‘明朝酒醒大江流,满载一船离恨向衡州’可称名句,当流传千古矣。”朱梦说说道。
“我等颠沛流离,最使人感怀的便是故乡之思。临来江州之时,我独自在杭州登一小阁,忽然想起在故乡洛阳午桥豪饮之事,一时思如潮涌,便写下了一首《临江仙》,今日一并写出,请岳将军指教。”陈与义说着,又提笔写了起来——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妙,妙!”王大节大声叫了起来,“今日我等临江而饮,可谓‘临江仙’矣。坐中诸位,也俱是‘豪英’矣。”
众人听了,不觉大笑起来,同时将目光望向了张元干。
“近几年来,我作词甚少,且将三年前的一首《石州慢》词呈上岳将军指教吧。”张元干说着,提起笔,想了一下,以工整的正楷书写起来——
雨急云飞,惊散暮鸦,微弄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夜帆风驶,满湖烟水苍茫,菰蒲零乱秋声咽。梦断酒醒时,倚危樯清绝。
心折,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两宫何处,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
“好!”岳飞大声赞道,“‘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正是我辈心愿也!”
“我等已然献丑,还请岳将军临窗赋诗,一展豪英胸襟。”陈与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