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云苍狗变浮云 欲将心事会瑶琴(第8页)
“嗯,秦爱卿所言,甚是有理,朕当三管齐下矣。”赵构说道。
“皇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秦桧拜倒在地,大声称颂道。
次日,赵构连下了三道诏令——
议和并非朕之本意,然为人君者,不可忘“仁孝”大义,今因上皇梓宫(即棺木)未还,母后未归,朕不得已行议和之策也。
朝臣刘大中、胡寅、辛膺等危言耸听,哗众取宠,诽谤君上,当逐出朝廷押往边州看管。
拜勾龙如渊为御史中丞,萧振、何铸、罗汝楫为御史,主掌朝廷言路,弹劾奸恶不忠之臣。拜孙近为参知政事兼枢密副使,主掌朝廷军国机密之事。拜万俟卨为右谏议大夫,主掌劝谏君上之事。
赵构的三管齐下之策,似乎十分成功,朝中反对议和的声浪一时弱了许多。
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五月,金国遣使与王伦同至临安,经过数天秘密谈判,达成了宋、金议和的条款,计有——
一、划黄河为界,河以北为大金属地,河以南为宋国属地。
二、宋主取消帝号,向金国称臣,世世代代为大金藩属。
三、宋每年向大金交纳白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四、徽宗梓宫及韦太后由大金赐还宋国。
赵构大喜道:“朕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收复’中原,实为上天庇佑、祖宗有灵矣!”当即厚赏金国使者,让其速返,请求金国速派正式使者南来,以便签订两国议和条约。
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十月,金国派出张通古和萧哲为正副使者,前往临安。
张通古和萧哲各有一个响亮的头衔。张通古为“诏谕江南使”,萧哲为“明威将军”。这两个头衔,充满了对大宋的蔑视——金国根本不承认宋国为国,只称之为“江南”。
金国根本没有将赵构看作帝王,仅视为臣下,故在使者头衔上冠以“诏谕”二字,显示金国并不是派使者来签订条约,而只是来给赵构下一道诏令而已。
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十一月,张通古、萧哲来至宋、金交界之地,停止不行,先派一个从属之官告知大宋朝廷——上国使者已至,切不可有违礼数。
一、“江南”迎接官员见了金国使者,必须行下跪大礼。
二、沿途州县官员,必须排香案夹道跪迎大金使者。
三、赵构必须脱去皇袍,改穿臣下之服,跪迎大金诏书。
四、赵构对大金使者必须平礼相见。
金国以“诏谕江南使”“明威将军”的名义遣使并提出种种苛刻要求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宋朝廷内外,顿时上下沸腾,群情汹汹,个个怒不可遏——
前任宰相李纲、张浚等接连上表,痛斥议和之举。
现任宰相赵鼎等亦接连上表,言金国有意羞辱大宋,毫无诚意。
大将韩世忠等人上表言金人议和必是毒谋,皇上不可轻信。
大臣王庶、晏敦复等亦是接连上表,反复陈说道理,指出议和乃是误国之举。
尤其是枢密院编修胡铨所上之本,言辞激烈,笔锋直指秦桧,并请斩秦桧、王伦、孙近之头,以谢天下。
胡铨的奏章一出,立刻轰动朝野,就连市井之间,也有许多人争相传诵——
臣谨按,王伦本一狎邪小人,市井无赖,顷缘宰相无识,举以使虏。专务诈诞,欺罔天听,骤得美官,天下之人切齿唾骂。今者无故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
刘豫臣事丑虏,南面称王,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不拔之业,一旦豺狼改虑,猝而缚之,父子为虏。商鉴不远,而伦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金虏之天下,以祖宗之位,为金虏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则祖宗庙社之灵尽污夷狄,祖宗数百年之赤子尽为左衽,朝廷宰执尽为陪臣,天下士大夫皆当裂冠毁冕,变为胡服,异时豺狼无厌之求,安知不加我以无礼如刘豫也哉?
夫三尺童子,至无识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怫然怒;今丑虏则犬豕也,堂堂大国,相率而拜犬豕,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为之耶?
伦之议乃曰:“我一屈膝,则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呜呼!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不以此说啖陛下哉?然而卒无一验,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而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血而不惜,忘国大仇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虏决可和,尽如伦议,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况丑虏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梓宫决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决不可归,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可谓痛哭长太息矣。
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谈,皆欲食伦之肉。谤议汹汹,陛下不闻,正恐一旦变作,祸且不测。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
虽然,伦不足道也。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陛下有尧、舜之资,桧不能致君如唐虞,而欲导陛下为石晋。近者礼部侍郎曾开等引古谊以折之,桧乃厉声责曰:“侍郎知故事,我独不知!”则桧之遂非愎谏,已自可见,而乃建白令台谏、侍臣佥议可否,是盖畏天下议己,而令台谏、侍臣共分谤耳。有识之士皆以为朝廷无人,吁,可惜哉!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夫管仲,霸者之佐耳,尚能变左衽之区,而为衣裳之会。秦桧,大国之相也,反驱衣冠之俗,而为左衽之乡。则桧也不唯陛下之罪人,实管仲之罪人矣。孙近傅会桧议,遂得参知政事,天下望治有如饥渴,而近伴食中书,漫不敢可否,桧曰虏可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天子当拜,近亦曰当拜,臣尝至参事堂三发问,而近不答,但曰:“已令台谏侍从议矣。”呜呼,参赞大政,徒取充位如此,有如虏骑长驱,尚能折冲御侮耶?
臣窃谓秦桧、孙近亦可斩也。
臣备员枢属,义不与桧等共戴天,区区之心,愿断三人头,竿之藁街,然后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耳,宁能处小朝廷而求活耶?冒死渎陈,伏维垂鉴。
秦桧闻知胡铨所上的奏章如此激烈,心中又是痛恨,又有些恐慌,便故意上表请罪,借此观望赵构的态度。
赵构立即将秦桧召入内殿,多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