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布方略督师福建 选良将急援台湾(第3页)
下午,孤拔突然改变主攻方向,将火力集中攻打沪尾。而沪尾的守军不多,经过半天作战,已筋疲力尽。突遇重兵,难以招架,连连飞书向刘铭传告急。在这种形势下,刘铭传当机立断,下令基隆守军立刻撤出战斗,炸毁煤井,转移机器,全力援救沪尾。基隆守军不解其意,纷纷哭谏,要求死守基隆,一些淮军老部下和湘军将领也纷纷伏地请求收回成命。
刘铭传大怒,拔佩剑砍案呵斥道:“基隆失尚不失根本,沪尾失则台北必失,大势去矣!不舍基隆,台北不能保也。吾意已决,罪谴吾自当之。有违令者斩!”
由于增援,法军连攻沪尾七天无果,而且中了刘铭传的埋伏,三面受敌,败北狂奔,当场毙命三百余名,其余的则惊慌失措,夺路而逃。法夷慌乱中又自伤战船,败兵彼此间相互践踏,伤、溺百余名,孤拔也沮丧地承认“淡水失败严重”。
对基隆失守,刘撤不仅向朝廷参劾,还专门写信给左宗棠。左宗棠不明就里,破口大骂,对刘铭传十分失望。左宗棠虽然讨厌刘铭传,但台湾却不能不救,所以他奏请朝廷从南北洋各调五艘舰船前去支援台湾。李鸿章认为左宗棠这一招不仅救不了台湾,而且有可能派去的舰队也会被法军击毁,因此他能拖则拖,但这却遭到京中主战派的指责,只好派“超勇”“扬威”两舰南下。谁料刚刚起程,朝鲜又发生了日兵攻占王宫事件,他便借机把两舰召回。
左宗棠收到回电,大骂李鸿章不肯出舰相援。当时穆图善正在总督府,劝道:“大帅,看来北洋确有困难,刘省三可是李中堂旧部,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你知道什么?李鸿章恨不得把大清都割给洋人。刘麻子和李鸿章穿一条裤子,唯他是从。他这是要把台湾让给法夷了,不然他怎么把基隆拱手让了出去?”
说这话就有些意气用事了,台湾守军撤离基隆后,很快取得了淡水大捷,放弃基隆或许是不应该,但要说拱手把台湾让给法国人,实在说不过去,所以穆图善竭力为刘铭传辩解。
左宗棠闻言越发生气院野老穆,你是不是得了李鸿章的好处,处处为他说话?我不跟你谈,我们谈不出结果,你把杨石泉叫来,我与他商量。”
穆图善闻言气得不辞而别,一直在身边侍候的章怡连忙追出去道:“穆将军请留步!”
自从金老大到北圻去之后,一个叫刘平川的亲兵替了金老大的角色,但他一时摸不准左宗棠的习惯,惹得他发过好几次脾气,每次都是章怡来劝,后来她就经常侍候在侧了。她见穆图善生了气,就追到了院子里,蹲身施礼道:“穆将军,贱妾替老爷给您赔不是。”
按章怡的说法,最近左宗棠身体大不如前,而且神思时有恍惚,说话颠三倒四。有时候半夜里也嚷着“娃子们打好裹脚布,跟我去打法夷冶,或者爬起来喊“上船上船,我要去把基隆收回来”。
穆图善出了门气就消下去一半,左宗棠从前就是这种不给别人留面子的脾气,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现在听章怡一说,仔细想想也是如此。如今左宗棠与人说话,有时会前言不搭后语,仿佛一觉刚醒的样子,他也一笑置之道:“左大人是有些与从前不同,我是他的老部下,怎么会生气呢?”
路过总督府大门,穆图善正碰上杨昌濬。杨昌濬打听着左宗棠的心情,听说此时正在发脾气,他就拉住穆图善,非让他陪着去见:“我们有什么事好商量,两个人劝他总比一个人强。我这人嘴拙,你是知道的。”
穆图善没法推辞,只得再陪杨昌濬回到行辕。左宗棠好像已忘了刚才的事情,人也清楚多了:“穆将军来了,石泉也来了。正好我与你们有事要商量。台湾为南北海道咽喉,关系甚大,倘有疏失,不但全闽震动,即沿海各省隘口,不知何时能够得安。刘铭传几次告急,不能不救。北洋指望不上了,因为日本在朝鲜闹腾,京津重地,他不敢疏忽。我再向朝廷奏请,南洋必须派舰前来。我已给曾国荃写了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但台湾军情十万火急,一刻也不能等。我要渡海到台湾去,福州的防务就交给你们了。”
穆图善、杨昌濬两人劝阻道:“大帅是全军元戎,应当坐镇福州,渡海援台,就算去也只能是我等前去。”
“将军、督抚职责所在,如何能渡海去台?我不能去,你们当然也不能去,那就让带兵的官去吧!你们去告诉王诗正,就让他立即带一千人渡海去台湾,还要给台湾驻军带上五万两饷银。”
杨昌濬道:“大帅放心,下官一定安排好,南洋的轮船一到,立即让王军门起航。”
后来左宗棠又收到孙开华、曹志忠的联名信,报告刘铭传果断放弃基隆的迫不得已以及身先士卒的勇猛无畏,完全是肯定赞誉的态度。两人都是湘军统领,却盛赞刘铭传这让他大感意外,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自己何曾不是我行我素之人。自己不能身临前线,对战场情况也就不能全靠情绪左右。何况当初他对刘铭传说过,只要告急,无论粮饷他一定想办法接济。所以左宗棠三番五次上奏,强令南洋抽调五舰援台,由总兵吴康安统带前往福建听从调遣。
不料上海的传教士得了消息,通报给孤拔,他亲率七艘军舰北上,去拦截援台舰队,双方在浙东石浦港外的洋面相遇。吴安康认为双方舰队实力悬殊,不能硬拼,下令避敌退往镇海,因为那里有炮台,可以水陆相依。但澄庆、驭远两轮航速慢,根本来不及回镇海就被法舰追上了,所以就近避进了石浦港。孤拔见追不上其他三舰,就集中七舰封锁了石浦港。因为这里是个小渔港,法舰进不去,只得等到夜晚派出鱼雷艇去袭击二舰。
消息传到福州,左宗棠大为着急,拄着杖在屋里踱来踱去,无论章怡怎样劝,他连饭也不肯吃,夜里也睡不着。第二天起来,章怡发现他白了多半的头发如今全白了,于是劝道:“老爷,您急也没有用。如今南洋派来的舰船下落不明,难道您要让王将军驾木船渡海不成?”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左宗棠道,“不能等轮船了,民间商船渡海贸易的不计其数,能载货也就能载人,就让王诗正坐木船去。现在孤拔正在浙江海面,正是突破封锁的好时机,你们去把王诗正找来!”
要去传令的戈什哈刚走到门口,左宗棠又把他叫住道:“把刘倬云也给我叫来。”
两人一直到下午才赶过来。左宗棠先不说什么事,只问道:“有一件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差使非办不可,非要敢为国拼命的人去,你们敢不敢?”
“大人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两人自然齐声道。
“有这句话就好!非常差使自然要有非常赏格,如果差使办好了,武职可升提督,文职可升知府,而且就在福建立即实授。”左宗棠又道。
王诗正现在是记名总兵,虽是正二品,但并非实职。如今天下记名提督就有数千人,总兵更是不计其数,而一跃为实职提督,就是不折不扣的一品大员;至于刘倬云,现在是正七品知县,一跃而为正四品知府,也可谓平步青云。所以两个人的心跳都加速了,不知是什么差使。
“目前军务实以援台为第一要务。”左宗棠一句话点出主题。他有意让王诗正率三营恪靖援台军雇渔船赴台,刘倬云以行营营务处帮办的身份带五万两饷银接济台湾守军,妥筹恢复基隆之策。因为从福州起航去台北最近,所以他要安排人在福州广造兵舰援台的声势,而王、刘二人今夜就起程赴泉州,暗度陈仓,从泉州起航去台北。两人立即打点行装,星夜起程南下。
孤拔见澄庆、驭远两舰沉没,立即去寻另外三舰的下落,一意要赶尽杀绝,因为这三舰如果满载兵员、粮饷到台湾去,那就有无穷的麻烦。他打探到其余三舰已开进镇海港内,就率军舰追到镇海来了。
镇海是浙东重镇宁波和省城杭州的门户,所以浙江在此重点布防。中法战争爆发后,朝廷又令巡抚刘秉璋在此加设炮位。此时,镇海内除了刚避进来的三舰,还有两舰早在此备防,陆军则有近万人,浙江提督欧阳利见亲自在此指挥。
欧阳利见是湖南人,湘军水师出身,他吸取马尾之败的教训,在人海口钉下几千根木桩,并将数十艘装满石块的船只泊在江中,准备随时堵塞航道,同时又在主要水域布置水雷,而且拆除了灯塔、航标,岸炮则用湿竹、麻布、棉絮、草皮等覆盖。港中军舰在舰尾加挂重锚,避免头重脚轻,使五舰时刻都能舰首向外。
当时任宁绍道台的是薛福成,他为了防止传教士向法舰通报消息,把他们全部撤往后方,并派人看守;又致电上海道对引水员严加管理,不能被法夷雇去,因为马尾之战法夷就是从上海雇的引水员,把法舰引进马尾的。
镇海进行了严密的布防,孤拔却欲乘马尾之战的余威一举拿下镇海,他以为大炮一响清军就会狼狈逃命。他亲率四舰向镇海进攻,欧阳利见则亲自在南岸金鸡山炮台坐镇指挥,待法舰进人射程后才命令开炮。双方炮击一个多小时,清军不但未退,而且越战越勇。法舰“纽回利”号中炮多颗,被迫撤出战斗。此后十余天内,法舰多次进攻并乘夜间派鱼雷舰进港,都被清军击退,法军伤亡数十名官兵,孤拔也受重伤,而清军则损失很少。孤拔只好撤往澎湖,三个月后伤重而亡。
法舰进攻镇海之时,王诗正、刘倬云高价雇请英国商船冒险运送一千余人、五万两饷银及军械渡海到了台湾。军队一登陆便立即投人战斗,台湾防务因此加强。
孤拔谋取台北不成,进攻镇海受挫,舰队的作用大打折扣,法国于是转而把希望寄托到越南北圻的军队,命令他们向边境进攻,逼迫清政府求和。左宗棠的贴身护卫金老大,正赶上了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