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李鸿章借刀杀人 胡雪岩屋漏逢雨(第2页)
“一场大战在即,杏荪不可有半点犹疑。我们的靠山是李中堂,失了这座靠山,你我寸步难行。”因为左宗棠两次巡阅上海,邵友濂都被胡雪岩抢了风头,所以衔怨至今。
“此中轻重,我当然明白。”盛宣怀拎得出轻重。
上海市面已现乱象,原因就是法国战船随时可能到上海封港。已有几家实力差的小钱庄倒掉了,虽然无关大局,但对开钱庄的人来说,这可是个不好的苗头。
所谓钱庄,与其说经营的是银钱,不如说是信誉,如果大家不相信了,有钱的不敢来存,存过钱的都来兑,那么实力再大的钱庄也都得关门。所以阜康的档手老刘提醒胡雪岩,老小姐的嫁妆可否酌减。
所谓老小姐,就是胡雪岩的小女儿,六月初五,是她出阁的好日子。胡财神嫁女,场面当然不能小,所以他有一个很庞大的采购计划,其中珠宝一项,由阜康档手负责去办,要花五六万两银子。
上海最好的珠宝店是英国人开的富丽堂,胡雪岩吩咐珠宝全从这里购进。自从上海市面不稳后,这家珠宝店拒收银票,只要现银或英国汇丰、美国花旗、德国德华银行的汇票。要从这里采办,势必要拿现银,这对本来手头就紧的阜康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虽然银子紧,但小女儿是胡雪岩的至爱,无论如何不能减嫁妆,何况他还有其他的考虑,所以毫不客气地回道:“老刘,你也是钱庄的老人了,我与富丽订购珠宝的事半年前就闹得上海人人皆知,如今却变了卦,人家都做好了,不好退不说,这话要是在上海一传开,人家就会想胡光墉实力不行了,连老小姐的嫁妆都置不齐了。那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了吗?”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所以老刘致歉道:“都怪我疏忽,的确没往这一层去想。不过现在还有一件事,左大人要援救台湾,又要拨赏银给王军门,要从福州号提现,可福州那边现银也不充裕,要求从上海起运。”
“左大帅如今不在两江,他的面子更要顾全。福建的地方官也许会敷衍,一生气他就不指望他们了,所以如果我们再不能让他如愿,他的面子还往哪里搁呢?”胡雪岩为左宗棠设想得很周到,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可上海的现银实在不能再少。”老刘显然有些着急。
“不就是三万两银子吗?”胡雪岩大起疑心,“老刘,你我兄弟二十几年了,就是亲兄弟也没咱俩的情分深。有什么事你不要瞒我,说出来咱们弟兄想办法。上海现在到底有多少现银?”
老刘背着他挪用阜康的银子在宁波做生意的事,他已有所耳闻。前些天他吩咐老刘向阜康分号发信,要他们提前向上海解现银,一方面是为了应付可能出现的大量提现,一方面也是给老刘一个台阶,尽快把他闹出的窟窿补上。
老刘红着脸道:“我昨天已经盘完库,现在上海的现银有四十二万五千三百两。各分号陆续解到了十万余两,估计解全后也有二十余万两。”“有六十多万两银子撑着,不会有大问题。这几年我的心思全在生丝上,钱庄的生意一直拜托着你。老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帮着我好好经营,等生丝出了手,银子抽回来,天大事情也都应付得过去。”
“我跟着大先生经过了多少惊涛骇浪,每次都会绝处逢生,跟着大先生我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这生丝的价钱,一直高不上去。”
“洋人在和我斗法呢丨他们联合起来不收我的丝,要逼我降价。我在这时候能向他们低头吗?赔钱是小事,我还是那句话一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已连续两年尽收浙江的生丝,洋人在上海的缫丝厂无米下锅,他们国内的缫丝厂也等着这批丝,我非逼着洋人向我低头不可。”胡雪岩依然信心十足。
“大先生,依我看做生意就是做生意,能赚到银子就行,何必赌气呢?我听说怡和洋行的施密斯要加价三百万全收了您手里的丝,您没答应?”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没有这么多,他只加价一百二十万两。我已投进去了一千二三百万两,当然不能只赚一百多万两,我要他们加价四五百万,他们不肯答应,所以就这么僵住了。我这次和洋人斗,就是为了不让他们左右国内生丝的价格,洋人得寸进尺,今年降一分,明年他们就想降两分,这么降下去,丝农的日子还怎么过?”
“大先生的想法是好的,可丝农这么多,你照应得过来吗?我要多嘴劝大先生一句,你一向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洋人已处下风,你何不饶他们一步?”老刘千方百计劝着胡雪岩。
“不错,我也不想再僵下去了。你也知道生丝存久了会变黄,问题是现在洋人不再来求我了,要我回过头去求他们,这怎能行?”胡雪岩现在顾忌的是面子。
老刘点点头说:“大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宁波有几个洋人朋友,我让他们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第二天,老刘就找到德国商人爱姆生,他是三个月前才到上海开的洋行,什么赚钱倒腾什么,最近有意涉足生丝生意,可正赶上上海洋商相约抑制胡雪岩,都不买他的丝。
因为老刘私下里在爱姆生的洋行有五千两的股份,又是他的第一个中国朋友,所以爱姆生想涉足生丝生意老刘是知道的。
“我手里有一批生丝,只在成本上加两成的利就可出手,不知你是否有兴趣?”老刘问道。
洋行要加价几百万两买胡雪岩的生丝而不得的事,爱姆生是知道的,所以如果真能成交,他的赚头是可观的。只是现在几家做生丝的洋行都有约在先,他恐怕不好出头。
“他们与你约定好了吗?”老刘见他有些迟疑。
爱姆生老实地答道:“没有,不过此事我是知道的。”
“知道和约定是两回事。你先把生意做成,赚了钱再说。到时他们找你,你只管说不知道就是。”老刘帮爱姆生出主意。
爱姆生有些动心,问道:“你手里有多少?”
老刘笑道:“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两人算是达成初步意向,爱姆生答应回去筹措一下资金。
阜康档手老刘在找人卖生丝的事,盛宣怀很快就知道了。他着人以电报局的名义下帖给十几家洋商行的负责人,请他们吃饭,名义是请他们以后有电报到电报局来发,他一律优惠。在喝酒的时候,电报局的一位电报生脑袋凑向爱姆生道:“我有个可靠消息,不出一个月,胡大先生要贱价卖他的生丝,听说连成本价也不到。”
爱姆生大感兴趣,用德语问道:“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干电报的,大清的消息我们最灵通。如果先生不信,到时候我可以输给您五千两银子。”
爱姆生听了这个信息,半信半疑,等老刘再问他的时候,他就支吾说资金暂时不方便,要等他从国内调部分资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