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2 / 2)
最终还是谢灵玄先倒了杯酒,给了温初弦。又给自己斟满了,对她道,“干了吧。”
温初弦垂下眼皮,随他一饮而尽。清酒入喉,尝出酸甜苦辣的味道,和当初他们新婚之夜所饮的合卺酒来比,全是一个味,无有任何不同。
她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杯酒本该我敬你。”
谢灵玄平日喜好动手动脚,调笑无度,今日却沉静内敛得很。他嗯了声,清和说,“你愿陪我饮酒已很好了,谁敬谁又有什么关系。”
温初弦持起酒壶,又将两只杯子斟满了。
她酒量不好,沾酒就爱醉。
“东西都收拾好了。”
她沉吟着说,“今晚我会回温家去。……以后如果你有要紧事,可以来温家寻我。”
谢灵玄闻此神色淡漠沉郁,骨节微微泛白。
他似是不愿,喑哑挽求她道,“不能再等我两日吗?小皇帝要把我发配到边疆去,后日我就走了。”
这一走,九成此生与她再无会面之日。
温初弦意念稍动,踌躇片刻,还是理智拒绝说,“你我既已和离,我总住在你处,不合规矩。”
谢灵玄缄默。他清透的眸底暗色升起,不无遗憾地叹道,“好吧。”
见他伤怀,温初弦眉心一刺,仿佛自己也心软了。她竭力回避着他……晓得情蛊一直在操纵着她,只消得硬硬心肠忍过这一时,待谢灵玄死了,她也就彻底自由了。
她是不爱谢灵玄的,她深信。
温初弦拿起筷子,去夹桌上丰盛的饭菜来。谢灵玄却仍一筷子没动,只是不住喝酒,怨气冲天,跟魔怔了似的。他眼皮染晕几分朦胧,闷哼一声,蓦然浓稠的鲜血呕出来,把杯中清酒也染红了。轻缓若雪的白衣上,大片小片溅满了象征死亡气息的绯红。
温初弦一惊,下意识上前去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怎么了?”
他摇摇头,浅淡干裂的口唇微动,一口气提不上来难以出声,口型却依稀可辨是,他不行了。
温初弦神色微恍,抱住他的脑袋,望向桌面的酒,“都病成这样了,为何还不克制地喝酒?”
她这话听起来是怪他,其实更像怪自己。他方才饮酒时,她想着他的身子关她什么事,漠然旁观,根本没阻拦。
温初弦喊了声汐月,欲扶谢灵玄到床榻上休息。汐月也惊了,咋咋呼呼地去喊大夫。水云居的小厮仆婢们慌成一团,好不聒噪。
谢灵玄不欲寻什么大夫,死死扣住温初弦的手,执拗说,“初弦。”
温初弦的手被他握得滚烫,更心乱如麻。她陷入某种恐慌中,“你,你别死在我面前。再坚持坚持。”
她不经意间流露的慌张落入谢灵玄眼中,谢灵玄心头闪过苦涩的甜蜜。
“我还死不了。但……有两句话,我得现在与你说。”
汐月找了大夫来,却被谢灵玄冷冰冰地斥退了。
温初弦大急,搂着他的脖子紧了紧,“你有什么话,不肯看大夫,非要现在说?”
他全然不在意,仿佛对自己的这条命也像杀别人时一样,视如草芥。喉结微动,便说,“第一是要跟你说声对不住。从前那些事,到底是我的错。若能重来一次……我不会的。”
温初弦藏住心底滔天的恨意按而不发,檀口抿成一条线,并不理会他这些话。
谢灵玄神色散淡地笑了一下,笑得无比苍凉。
他虚弱说,“我只是说给你听罢了,也不求你原谅,你不必纠结。……却还有一桩事,你还要听么?”
温初弦烧着滚烫的神经,身子晃晃荡荡的,“你说。”
谢灵玄血枯力竭,沉沉阖上鸦黑的双睫,气若游丝,声音也低得宛若自己对自己灵魂的低语。
爱你,我爱你。
神采渐渐从他清削的两颊边隐去,体力实在无法支撑他再说更多的话。温初弦将这最后一句听得个模模糊糊,怔然片刻,才晓得他说的是什么。情蛊咬啮她冰冷的骨头,全身如撕裂一般痛。
别死。我要你别死。
温初弦大声喊人,大夫慌慌张张地进屋,放下药箱,探谢灵玄的鼻息,只余一息尚存。
大夫见桌上倾倒的酒杯,嗔怪道,“公子的身子本已千疮百孔,实不宜再饮丁点酒了。”
温初弦顾不得解释,只求大夫先给谢灵玄吊命。
她秀气的面颊蒙上惨白的颜色,晕晕乎乎的,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希望谢灵玄死还是活。她盼了他那么久去死,此刻他真要死了,她的心却在颤栗,深刻而悲哀,滴滴都在淌着血。
她神情迷惑,忽然想起那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来……无论爱恨,她这前半生终究就只有他一个男人。若是他们一开始就能做到两不相疑,会不会就不用走到这般凄惨田地?
温初弦头重脚轻,摇摇欲坠,蹲在地上浑身无力,如酩酊大醉一般。
乐桃过来搀起她,小声问道,“夫人,您今晚还回娘家吗?不如等公子醒来再走。”
温初弦双目空洞,强迫自己说出,“不。今晚走。”
和离都和离了,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大夫都在身边,各类珍奇补药也俱在,她留在水云居又有什么用。
不如走吧。
留下,只会时时活在痛苦和纠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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