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柳(上)(2 / 2)
“你猜对了,去临安这路上,想杀我的人很多。那些金银财货,不过是为迷惑杜家的人,好让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暗中这些手段。”他也斜斜瞟着她:“杜某起初不信柳姑娘能押好这趟镖。如今倒有几分信了。”
她呸了一声,将烟叶吐到不远处,拍了拍手就做回马车上,神色也冷漠:“杜公子无需与我说这些,我拿钱办事罢了。”
杜事真也不恼,反倒眼里笑意更明显,将帘子放下时,只低声吩咐了一句话:“在山中且休息一晚,辰时再走。”
03
雇主有吩咐,她也不介意遵从。眼看着天色已晚,山里能休息的地方只有废弃客驿,庙宇或山洞。她年幼时就押车过蜀道,轻车熟路找到了一座破庙,叫杜事真下车歇息。
杜事真明显从未见过如此肮脏破败的居住之地,捂着鼻子下了车。柳初五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走在前面开路,抽出剑划拉着草丛,以免有毒虫草蛇之类。登上大雄宝殿,里面佛像坍塌大半,金刚力士横眉怒目,相貌可怖。柳初五回头看他,发现他蹙着眉表情严肃,竟比方才命悬一线时还害怕,不禁觉得好笑。
“拿着。”她将剑柄递给他,自己握着剑首。他也不客气,握住救命稻草般握着剑柄,跟随柳初五一路走到殿后,终于找到一片稍显干净的栖身之处,点了一丛篝火。刚坐下,两人肚子就同时响亮地“咕噜”一声。
“饿了?”她没回头,径直出了庙门,过不一会就领回一只野鸡丢在地上。见他面露难色,她哂笑一声,叁下五除二清理干净上烤架,香味窜进鼻子里,他肚子又咕噜一声,思索良久,还是走了过来。她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他:
“只有这个,将就一下。”
他犹豫着接过,吃过一口后眼里亮了亮,就狼吞虎咽吃起来。两人分食完一只鸡,她吃饱后心情也好了许多,他却还是正襟危坐,像在思考什么不得解的谜题。
“睡吧,明早还要起来赶路。”她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原本的讨厌也减了一些。毕竟杜事真看起来少年老成,其实不过十八岁,比她年纪还小。根据她此前打探的消息,诺大的益州杜家家业,原本全靠他父亲一人支撑。如今杜大人过世,府中内忧外患,众人眼里都盯着他,这一趟是避祸,也是求生。此前在车里的成熟冷静,多半也是强撑的壳子。
她想起自己十八岁那年的事,忍不住一声叹息。
“柳姑娘为何叹气?”火光中他转过脸问她,一双妲己般的狐狸眼。再长几岁,想必是个了不起的祸水。柳初五欣赏着杜公子的脸,随便编了个理由骗他:“在想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他用木棍挑了挑柴火,低眉时火星子在眼里反着光。
“嗯。我十七岁时,镖局给说了门亲事,对方是关中的读书人家,说我的出身有辱门楣,要我出叁百两银子的嫁妆钱,才肯娶我做妾。我没钱,婚事便不了了之。”
他拨柴火的手停了下来,抬眼看她:“杜某以为,追求柳姑娘的人很多。”
她回头笑吟吟地看他:“杜公子说笑了。走镖的女人,在高门巨贾的人家看来,怕是与倡优没有两样,都可以随意轻侮。”她说完才想起眼前这位也是高门巨贾,就咬了咬唇,没再说下去。
他过了一会,才认真开口:“此前言语轻佻刻薄,是在下的过错。还请姑娘见谅。”
她听了这话,走过去接了他手里的火棍,杜事真就嫌烫似地放了手向后退一步。柳初五对他的刻意避嫌视而不见,坐在他身边将火瞬间拨亮,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样拨,会么?”
他也笑,两人难得冰释前嫌,杜事真难得松弛地坐下,摇头无奈浅笑:“不会。”
她被他这一笑蛊惑,觉得这个什么都不会的绣花枕头倒也本性不坏,只是倒霉而已。而她也恰巧倒霉,又忍不住起了泛滥的怜爱之心。
“不打紧,这一路上有我柳五在,定让杜公子毫发未损到临安。”
她豪爽一笑,手搭上他的肩,恰巧他也转过头来,两人鼻尖刹那间挨得极近,那俊逸色相放大了几倍在眼前,她才发觉杜事真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羸弱,身量高挑肩膀宽阔,低头遮着她时,她便被挡得看不见火光。
他没动,只是低声笑了一下,眼神意味不明。十八岁的富家公子,保不齐丫头小妾都睡过一打。柳初五当即放开了手。
此时远处一声狼嚎,杜事真打了个冷颤,立刻缩到柳初五身后:“狼?”
她叹口气,拔出剑对身后嘱咐:“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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