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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秣陵树(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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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走。他们的目标是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他声音在耳畔听得真切,她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他肩膀宽阔,蓬勃内力在周身流转,稳稳罩住她。

但萧秣陵如今是个被挑断右手筋的废人,提剑问道也好,一剑定江陵也好,都成了如烟往事。现在随便一个街头小儿都能取笑他,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可他还是下意识保护了她。

“你错了,他们的目标是我。”女子对萧秣陵笑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像蛇一般,从床下滑了出去。

她快步走到窗前,砰地一声打开了窗,左右四顾后举起手放在嘴边,吹了一串口哨,不多时后,四周竟真的重归于寂静。

他已从床下出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皱眉看她:“方才的口哨,是什么意思?”

“我方才说的是,你是我看上的人,旁人不得再打你的主意,否则,就是与天香楼作对。”她轻描淡写:“这些人都是各派安插在京城的细作,在汴京,少不得要买天香楼叁分薄面,但也不可在此久留。来,衣裳脱了。”

他这次没再多言,直接打开了房门将她推出去,还上了锁。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后,听着门外没动静,又摇头走开,和衣躺在床上,睡了一个时辰,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叹口气,又起身打开了房门。

她果然就坐在房门外,更深露重,抬头时鼻尖冻得发红。看见了他顿时又换上笑脸,眼睛亮闪闪:“帮你上药也不行么?”

他没再说话,只是开门放她进去,坐在灯下解开衣裳,袒露出满身伤口。她吸了一口冷气,站在他背后仔细处理起来。烛火摇曳,他从镜前看着她侧脸,忽地开口:

“我是不是,在何处见过你?”

她眼睛眨了眨,抬眼一笑:“怎么会。我若从前见过名震天下的萧秣陵,一定不放你走。”

他也笑了,眼神落寞。她自知失言不再说话,他却自顾自继续讲下去:

“七年前,我尚在蜀地,彼时仪王在山中盖行宫,强征良家女子入宫为妾,有一山村因自古出美人,几乎被屠戮搜刮一空。那也是我的故里。”

他语气平淡,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我自小无父无母,村人将我养大。后来我长大了,入山拜师学剑,乘船去江陵,杀了赵戟。”他苦笑了一下:“那之后,我便东躲西藏,但每叁年便会回山村一趟,看望乡里老人。后来,有村人将我的行踪告诉了江宁府。”

她涂药的手陡然加重,他嘶了一声,她低了头,长睫闪动,看不清表情:“所以,他们就当者全村人的面,废了你的武功。”

他洒脱一笑,摇了摇头:“这伤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那天的刀剑上,都淬了毒。半旬之内,我若是不赶到江宁府,找到解药,就会死。”

他说得神情平淡,她上药的手却在抖。过了一会,她才接着问:

”萧公子,你将这些事告诉我,是相信我与你站在一边了?”

“无论站在哪一边,都无妨告诉你。”他闭上眼:“从前我耽搁了太多时间,毒药侵入肌骨。避开抓我的人赶到江陵已是天方夜谭,更遑论其他。”

“为何不早些去?”她上了药,又换了干净伤布替他包扎,不得已形成一个背后拥抱的姿势。金步摇在他脸侧晃来晃去,冰着他发烫的耳根。萧秣陵没做声,过了一会才开口:

“既然早晚都是死,不如多看看人间。”

她在他身后打最后一个结,听了这话手顿了一下,将手轻轻放在他腰间,仿佛是拥抱。灯油噼啪一声,两人都惊醒,迅速弹开距离。他摸了摸鼻子,指指床:“不早了,睡吧。”

她也摸了摸鼻子:“一起睡?”

“你敢。”

02

那一夜说长也不长,杜晚春不客气地躺下,萧秣陵则在桌前打坐,倒是做了许多无来由的梦。他梦见少年时在江边练剑,耳边都是涛声,梦见春山万里,他乘一叶轻舟下江南,江湖上都知道有个少年要杀赵戟,但谁都没当真。

赵戟不能杀,不在于他手下有八大门派的顶尖高手,也不在于他自身的武功,而在于杀了就是与朝廷作对,这是江湖人最大的禁忌。

可他不在乎,他只要一个公道。

他又梦见腥风血雨,整个江陵城都泡在血水里。他讨厌血的气味,也厌憎死人。可从前看过那么多死人,谁又原本该死呢?他拖着剑,走在漆黑幽深的暗巷。这一战他胜了,却像个孤魂野鬼。

突然他看见了光。光线的尽头是个眼睛像狐狸似的姑娘,她抱着个琵琶坐在路边,大雪中手指都生了冻疮,却还在哆哆嗦嗦地唱歌。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岸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她在大雪纷飞里唱关于春天的歌。十七岁的萧秣陵浑身是血,从仪王府杀了人出来,坐在她对面,安静听完了一阙歌。

“可问姑娘芳名,故里何处?”他从兜里掏出仅剩的叁枚大钱,放在她手中。

“江陵,杜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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