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盛开在悬崖绝壁的花(2 / 2)
于是,阿银什么话都没说,颤抖的呼吸声却出卖了他。
宋霁辉听出来了,喧嚣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寂静,“是不是,出事了?”
阿银抿了下嘴唇,“是太太,好像出事了。”
天不知不觉间亮了,火堆早灭了,留下一地黑色灰烬,还带着余温。
森林里的清晨,是一天最寒冷的时候,纪月被高文雄叫醒,“走了,上路了就不冷了。”
她被冻得有些迷糊,重重地吸了下鼻子,“我好冷。”
“走路就不冷了。”他说来说去,只说了这句话,拉扯着她的手臂,把她从石头上拉起来,她四肢被冻的毫无知觉,猛地一下,被捏的生疼。
她确实走不动了,动作也比昨天慢了很多,她发现,今天全程都在走下坡路,可越下坡,越冷。那些宽大的树叶,遮盖掉了所有的天空,空气中还伴随着腐烂的味道,脚底下也不仅是泥泞,还有无数的枯枝败叶。
她就这样被拉扯着向前走,毫无方向感,她甚至渐渐没有了求生欲。
高文雄也发现了,她安静地走在后面,一言不发。又走了会,他看到前方有一块凸起的石头,拉着她几步走到那,“休息一下。”
她冷着脸,在石头上坐下。
他仍旧从包里拿出矿泉水,这次,他没有递给她,而是直接捏着她的脸颊,灌进她的嘴里,不过,动作不再粗鲁,娟细的水流缓缓流入她的喉间。
喝完水,她看着他,反过来说了句,“别浪费水了,让我死在这算了。”
他冷哼了一声,心想,装模作样,“别来这套,有钱人最怕死了。”
“没有,你不知道吗,我爸、我妈、我外婆都死了,别人都叫我扫把星,哪天,我克死自己都不稀奇。”她说的太认真了,眼睛里如一盘死水,好像将这个问题早已想过一百遍了。
“你还年轻。”高文雄没来由说了句。
纪月没有说话,再次抱着膝盖,她觉得很困又很冷。
他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别睡着,会死人的。”
她没出声,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拉扯着,步路蹒跚着,一路向前。
他们没有等来太阳,等来的是一场雨,高文雄从包里拿出雨衣,给她披上,雨水早就打湿了她的长发,一缕缕贴在脸上,雨滴顺着发丝滴落在脖颈间。
这下,她不仅觉得冷,还觉得精疲力尽。她眼睛里最后一点火苗,好像都被这场雨浇灭了。
他替她戴上雨衣上的帽子,随后系紧脖子上的抽绳,“我们要死在这了。”
他用力扎紧,“不会的。”
“会的。”
“这里往前,有一条小溪,我们沿着溪水往下走,就能看到以前的古道了,我带团来徒步过。”
她举起被捆紧的双手,撩了下头发,“真的吗?不会死吗?”
他点点头,“不会,我会带你走出去的。”
她刚才身上流逝的那些生命力,好像又回来了,“那走吧。”
这次,他们前进的速度,快了很多。
可惜,天不遂人愿,雨水冲刷着泥土,每一步都变得更艰难了。纪月穿了双帆布鞋,鞋底都是泥巴,现在,每走一步,都在打滑。她很艰难地跟在高文雄身后,而且双手被束缚着,好几次,快滑倒了,因为抓住他的手臂,才堪堪稳住。
高文雄也没有替她剪开束缚的意思,只是放慢脚步,任由她抓住自己的手臂,慢慢往下走。
终于,他们走在悬崖边时,纪月脚底一个打滑,她的手上早已都是雨水,此时,高文雄的雨衣上也都是水,抓都抓不住。
他反应过来想要抓她手腕的时候,只觉得手心里像摸到泥鳅一般,只摸到一手滑腻,却什么都没抓住。
就这样,她在他眼前滑倒,摔倒时,身体正好是斜着,顺着山坡的方向,整个人滑了下去,消失在雨雾中。
他的心空了,沉到了底,他立刻趴在悬崖边,向下看去,“纪月”,大声疾呼她的名字。
可森林里只有雨声,自己的回声,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纪月。”他对着悬崖下,又喊了一声,声音无比急迫,他突然就开始后悔了。
最开始时,高文雄确实想着让纪月偿命,至少,不能让她过得那么舒服,他想着,要让她吐出一部分钱来,给船老大家,给光头家,还有给瘦子。
可一日一日,月复一月的跟踪中,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情感开始变质了。镜头里,她的一颦一笑那么迷人,却从来不是为自己绽开的。
直到他发现宋霁辉的秘密,他以为宋霁辉一边和纪月在一起,一边和别人暧昧不清。
他觉得她需要自己的保护,他开始试图接近她的生活,甚至觉得这是一件正确的事。第一步,就是搭讪了纪月的邻居。
“纪月,”他又大喊了一声,他声音开始变得颤抖,“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他从中介那知道,业主要搬家时,彻底失控了。
“对不起……”他跪在泥巴中,脱下雨衣,对着悬崖下大声说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此时,他都不分出,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高文雄刚说完,就看见下面的树枝动了动,一个声音传来,“下面有个小坡,我没事,就是摔得很疼。”
听到她的声音,他都没发现,自己笑了,他什么都顾不得,直接摸了把脸,黄泥巴混合着雨水糊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他心满意足的笑了,一种珍宝失而复得的感觉,满足又幸福,“噢,噢,那就好。”他脱下背包,“我来拉你。”
树枝被分开,纪月艰难地举起手,给他看自己扣在一起的手腕,“你看看,你怎么拉我?”
他有些踌躇,没有说话。
她冷笑了一声,“算了,你走吧,我死在这里,直接偿命了。”
他有些着急,“不要这么说,我把刀扔给你,你自己割开好吗?”
过了会,纪月看见一把折迭小刀落在树丛间,她捡起来,单手握住刀柄,刀锋向上,小心移动着手指,将塑料扎带慢慢割开。
终于重获自由时,她迫不及待抚摸着勒得生疼的手腕。
见她割开了扎带,高文雄匍匐在悬崖边,向她伸出手。
她也举起手,可惜,只是差那么一点,怎么都够不到。
几下之后,她又变得有些气馁。
“别放弃,我们还有办法,”他站起来,环顾四周,看见一颗大腿粗的树,随后,从包里拿出攀岩绳,缠绕在树干上,一头扣上打了个结,拉扯了两下,觉得还算结实,这才将绳子另一头放到悬崖下。
“你抓住绳子,我把你拖上来。”
纪月看着绳子慢慢垂下来,她胡乱地将它绕了几圈抓在手腕里,双手攀住,然后就感觉到,绳子连带着自己,正在慢慢往上拉。
要知道,拉一个人上来,可不容易,当所有的重量都聚集在一个点上时,没有受过训练和充足的上肢力量,可拉不动一个成年人。
纪月抬头看他,他脸憋得通红。
高文雄紧紧咬着牙,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脖子上的青筋也清晰可见,拉到一半时,他就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屏住呼吸,一下一下拉扯着绳子,大脑慢慢开始缺氧,现在,只有信念支撑着他了。
等到她被拉上来的时候,他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只能跪在地上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重新进入到肺中,他突然笑了起来,“我就说,我不会让你死在这的。”
话音刚落,他觉得腹中有一股黏腻流淌出来,流到泥土里,红的黄的混合在一起,他脸上笑容凝固了,变成不可思议,然后,低头看去,看到自己的腰腹上只有刀柄,而那一头早就没入身体里。
他觉得身上的热量,连同血液一起在流逝,看着看着,他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得癫狂,“可纪月啊,我死了,你也出不去了。”
她站在他面前,仍旧像一朵高高在上的花,低着头看他,声音冷漠,“就算我出不去,我也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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