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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娶弱腰 第8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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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脚走,老太太也回房装扮起来。要压得住场面,就得端得起气焰。眉画得高挑些,添两分刻薄;胭脂揉得淡淡的,增两分凌厉;嘴唇搽得红红的,营造两分毒辣;头发抹了头油梳得一丝不苟,显得庄严肃穆。

衣裳拣的一件靛青比甲,里头配着素白的长襟,底下是半截猪肝色的软缎裙,坐在榻上,通身珠环翠绕,整个纷纷乱乱的红尘都披到身上来,是大悲大苦里煅烧出的一只彩釉婀娜梅瓶,眼底唇光滑过去冷魅的一线光。

可她并不是用来插花装点世间的,她要摔碎自己,锋利的碎片向身前八千里世界割过去。

可是不巧,有人捷足先登。

下晌梅卿跟前那丫头跑来报信,说是两人刚刚入港,此刻杀奔过去正是时候。老太太立时领着人登舆,气焰冲天地赶到盛满客栈。不想在房间门口撞见几个婆子丫头,瞧着面熟,一时想不起哪里见过。

其中个年轻媳妇迎面上来,噙着抹高深莫测的笑,“唷,老太太也来了?正好,我们太太也在里头,有什么话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最好,免得我们回京去了,这里还扯不清楚。”

原来是董蔻痕跟前服侍的人,怪道瞧着面善。老太太暗里狐疑,未必蔻痕也到这里来捉奸?捉奸倒不怕她,只怕她又跟连太太似的往死里压价。她将眼挂到紧闭的门上,里头还不知是怎样个情形。

那媳妇又请她,“您快进去吧,您家小姐还在里头等着您给她做主呢。”

说着进到屋里,对着便是张圆案,右首罩屏内,梅卿坐在床上,低着脸,正在套窸窸窣窣地套衣裳。秋生正躬着腰套靴子,态度不慌不乱。对面榻上坐着蔻痕,透过罩屏的镂空雕花,看见她正慢条条地吃着茶。

秋生抬眼见罩屏外的老太太,吃惊不小,忙将眼调向蔻痕。蔻痕搁下茶盅一笑,“怎么,你做了这苟且之事,也怕见人家的尊长?”说着捉裙起身,迎在罩屏底下,“老太太,快请进来坐下说话。”

老太太见这阵仗,着实有些摸不清头脑,只得按兵不动,先去坐着。

蔻痕则喊了丫头进来添茶。那门吱呀一开,梅卿便狠狠颤抖一下。这样的场面是她万没想到的,光着给人捉在床上,那些衣裳,穿上了也还像没穿上,她感觉自己仍是赤.条条的,脸也不敢抬起来。

蔻痕扫过她,目光轻淡地落在秋生面上,“老太太这一趟来,大约跟我一样,是为同一桩事?我原是在园子里打点东西,听见下头的人来报我。我想,我们爷素来也不少在外头偷嘴吃,偷个什么不干不净的女人,我也懒得管,凭他自己处置吧。可底下人说,今番不一样,偷的是老太太的女儿,老太太家不比别家,我应当亲自来看看。”

那眼斜着打个勾,勾出老太太一抹牵强的笑,“是是,我也是为这桩事来的。底下人告诉是,说是瞧见梅卿在客栈里出入。我想好端端的来客栈做什么?因此跑来瞧瞧。”

说到此节,她心里暗道,可不能叫这蔻痕牵着鼻子走,说得像是男女私觌,两边都有错似的。于是直起腰来,提起从前的架势,“原来是我的女儿被姑爷霸占到这里来了。邝姑爷,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您给我好好说道说道,我梦家柳家有哪里对不住你,你做出这欺男霸女的行市!”

秋生自认理亏,忙从床上赶来作揖,“是晚辈的不是,老太太生气只管拿我出气,可别怪罪小姐。老太太要怎么样,我都依。”

按他以为,不过是打他骂他,再则不然,是看重他家的根基,逼着他娶了梅卿。如此也好,当着蔻痕在这里,正好闹开,蔻痕是顾全体面的人,不怕她不肯就范。

老太太却打算得不那么长远,待要开口说银子,梅卿忽然冲将过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抬起脸来时,眼里已噙着泪光,“娘,是女儿不好,不能单怪他,您要罚,连女儿一块罚了吧!”

这倒打乱了老太太的阵脚,又一番摸不着头脑。她将梅卿看了良久,从她的泪眼往到心,有些明白了,梅卿是不想当着这些人撕破了脸皮。她也还有点廉耻之心,要些体面。

也罢了,还按从前的法,老太太厌烦地挥挥绢子,“你先出去,我晚一点再同你算账。”

梅卿如蒙大赦,捉裙起身,走过秋生身前,他暗里宽慰了她一眼,意思叫她放心。

不想却被蔻痕伸手拦下,“梅小姐先别急着出去,你是本家,你出去了,这话还怎么往下说?”说着扭头望住老太太,有些鼓励地微笑着,“老太太只管开口,要打要骂,或者,是要别的什么,我都不说二话。谁叫我们是男方,我们总是理亏的。”

这态度倒比老太太预料的好办得多,也就顾不上梅卿了,她笑着点头,“难得二小姐这样懂事讲理的人。您既然这样说,那我也没什么好推的。我看这样,您出八千银子,这事情,就算到这里打住了,出了这个门,只当没事发生,咱们往后谁也别再提。”

秋生又是一惊,呆呆立了半日,慢慢才回过味来,这是身陷在个“仙人跳”的把戏里。

他将出乎意料的眼挪向梅卿,难怪她打头回见他起,态度便不拒不推的暧昧,难怪轻而易举就摒弃一个女人的矜持与他成就美事。

他原以为她是与柳朝如夫妻不合,以为她与他一样,在这规规矩矩的世界里有着相同的压抑寂寞,因此生出些惺惺相惜。

原来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

梅卿低着头,被他从疑惑到恍然大悟的目光碾碎。偶然她的目光晃上去,撞上他眼中后知后觉的一点鄙夷,简直像根针扎进她心里。她忙把自己的两截袖口摸一摸,衣裳还穿在身上么?

衣裳的确是穿着的,但肮脏丑陋的魂魄却赤.裸着。

这时候,蔻痕非但没有一点被胁迫的愤怒,反倒会心一笑,“应当的,给钱是应当的,只是八千两……”

她自顾着点头,将发怔的秋生拽了一把,拽到自己身侧,目光不留余地地照到梅卿身上去,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似乎在衡量梅卿值不值这个价钱。

落后她点头的力度加大两下,狠狠地停顿收尾,“八千就八千吧,一来是老太太养大的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太太教养一场,本钱也花得不少。二来,小姐虽然嫁过人,可又年轻,相貌又好,值的,值的。”

这样说着,她将眼斜挑上去,向秋生笑一笑,“你说呢?你是享用的人,值不值八千两,你也说句话呀,总不好叫人家以为,我事事都管紧了你。”

继而一阵静默。静默里,秋生又望向墙根底下的梅卿。她在那里缩着肩膀,是心虚,还是惭愧?他都不知道,只晓得是扎扎实实地给人设套骗了。

其实这种手段京城里多的有人耍,也不见得多高明,只不过仗着是良家人的身份,身价翻倍,讹诈得比娼.妓更狠。

想不到有一天会耍到他头上来,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吧。他如是一想,便委顿地笑了一声,“值。”

那笑声轻飘飘的,带着无限的惆怅往梅卿耳朵里钻,仿佛将她的肉.身劈成了两半,令得前尘往事统统暴露光天化日之下,向过路的人展示,受他们的指指点点。

她分外绝望,只得贴着墙,恨不能在墙壁上寻到一条可以藏身的缝隙。

蔻痕紧着又轻描淡写地笑了声,“你觉得值就值。老太太,价钱咱们是谈妥了,只是您老不要怪我多心。我想咱们到底相识一场,只怕日后牵扯不清,还当请个保山来做见证。嗯……叫我想想请谁恰当呢。”

她立起身来,在屋子端庄地踱步,走到梅卿面前,逼近了清冷的目光,“我看就请三墨与梦姑娘吧,他们两个来做这个见证最恰当不过。”

老太太顷刻明白她的算盘,今日弄出这个场面,根本不是要压什么价钱,只不过是要狠狠掴在梦迢面上,打醒她一切不切实际的妄想。

这叫破财消灾。

好在蔻痕是个肯破财的人。老太太这样一想,无奈地笑了,“随二小姐的便,我倒都是无所谓。”

蔻痕旋即回身过来睇她,不由得将她通身打量个遍。她在榻上咂起烟来,雾茫茫笼罩着的,是位石雕的菩萨,那一双仿佛有情的眼剪一剪,瞬间平了眼底的波澜。

蔻痕觉得,她与这老夫人简直像是屹立在世道的两端,此刻兀的打了个照面,不禁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慨与钦佩。

她笑着喊了个丫头进来,打发人回清雨园里请董墨与梦迢。

那头里梦迢正睡了午觉起来,半昏半醒地撑起身。太阳斜射入帐,像是一面照妖宝镜落在她身上来,她感到滚烫的轻微的刺痛,忙缩着腿避了避。

迎面看见董墨在榻上歪着看书,因挂着帐子,只能看他模糊的轮廓,胸膛安稳地起伏着。梦迢忽然想起白蛇的故事,那白蛇,不顾和尚多番警告,只顾恋恋不舍地在书生身边俄延流连着,终于招来横祸。

她此刻不也是该走不走,欲断难断地俄延在董墨身边么?也不知那刀子什么时候落下来,真落下来倒好了,人一闭上眼睛,也用不着纠纠结结,左右摇摆。她怔着眨眨眼,泪水便将眼眶打湿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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