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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把钱给你,你又能拿他怎么办?”

“鱼死网破,他死我活。”顾蛮生平静吐出八个字,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意已决。旋即他轻轻一笑,语气又一百八十度地转变柔和了,“我在新客站的南大门口,我等着你。”

曲夏晚担心顾蛮生这样的状态会惹出大祸,忙扔下手头期末的复习资料,打着车就赶了过来。大约一个小时后,她一脸忧忡与悲戚地出现在了候车大厅里。她看见顾蛮生两手插兜,笔管条直地站在一幅巨大的传呼广告牌前,正微仰着头,凝神注视。新客站里人来人往,人群之中的顾蛮生一如既往地招眼。

然而一日不见隔三秋,二十岁的顾蛮生鬓边竟有了明显的白发,曲夏晚看得心口一疼,一些细细的胡茬刺破了他的下巴,这张脸英俊又落拓。

听见曲夏晚走近的声音,顾蛮生缓缓掉过头来,像是宽慰自己的女友,笑笑道:“要钱要命他自己选,王传富的胆子没那么大,他会给的。”

曲夏晚没了辙,只能搬出唐茹:“你妈还病着呢,你不能说走就走,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

“这不还有你吗?”人已经来到身前,顾蛮生垂下眼睛,很认真地嘱托道,“我走的这些天,我妈就麻烦你了。”

急忙坐上出租车前,曲夏晚曾认定事情还有转机,此刻才发现顾蛮生是彻头彻尾水泼不进。她悲愤交加,有些失控地嚷起来:“你非要见我这一面,就是为了交待遗言,让我关照你妈?”

“不是,”顾蛮生眼睛漆黑发亮,笑起来尽露白牙,脸上那点失意者的浊气一扫而空,“我就想抱抱你。”

他伸手抱了抱她,像将一只美丽脆弱的鸽子拥入怀中。如此静静相拥一晌,顾蛮生附在曲夏晚耳边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说完他就一提背包,匆匆忙忙转身上路。曲夏晚一把没把人拉住,在顾蛮生身后急急跺脚,撕心裂肺地喊:“顾蛮生,你要敢去,咱们就分手!”

舍得媳妇儿逮流氓,这是顾蛮生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他顿了顿脚步,三五秒钟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顾佳人要挟,顾蛮生坐上绿皮火车直奔贵屿,却在当地得悉噩耗,王传富的母亲已经搬走了。

这地方果然家家都在电子垃圾中提炼黄金,污染严重,空气中臭味弥漫,天上飘着的云形似煤渣。当地人见顾蛮生到处打听最早致富了的王老板,便问他是谁,打哪儿来的。

顾蛮生怕王传富听到风声又躲起来,也不报真名,他假冒金店老板来当地收黄金,曲折询问,辗转打听,总算从王家一个老邻居的口中探知王母去向——她被儿子接去了她自己的老家潮阳。

顾蛮生二话不说又奔潮阳,潮阳去年刚改县制,县内有多处文化遗址与重点景区,环境确实比贵屿好得多。王传富素爱露富,不难探知他家情况,顾蛮生不多久便打听出王老太太的住址,于是抱定了打持久战的决心,天天在她家门外守株待兔。

1995年的大年三十,顾蛮生守来了他出生至今最冷的一个除夕。按说汕头冬天最低气温也不过五六度,但夜一深,便有阵阵寒气从农村崎岖不平的田埂、从弯曲有度的河流中冒出来,四周又阴秽,又潮湿。顾蛮生独自坐在不易为人发现的角落里,像蛰伏在黑暗中的兽,不出一点声音。他看见,村里人为拜老祖公忙得不亦乐乎,祭祖用的三牲与斋菜满满摆了一桌,待祖宗受罢家中老小焚香跪拜,一家人便开筵守岁,彼此劝酒佐兴,热热闹闹地吃一顿团圆饭。

到处是火树银花,人间喜乐,只剩一个孤烛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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