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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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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席扉呼了口气,“你这个想法确实有点儿——”

秋辞笑着问:“悲观是吗?那有安慰作用吗?”

盛席扉开始更用心地整理自己的想法,并更慎重组织语言,他可不希望自己的交流水平在及格线以下。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确实有安慰作用……但是很奇怪,就是,挡在眼前的一面墙被拆走了,又能继续往前走了,但是抬头发现头顶多了一面墙,心里更堵得慌了。”

秋辞像是得逞了似的笑道:“那真是抱歉。”同时在心里想,是什么得逞了呢?是让一个只看太阳和满月的人看到月亮丑陋背面的那种得逞吗?这属于报复心的一部分,还是嫉妒心的一部分呢?

盛席扉转头看他,“但是我还是觉得你的估计给低了,你算的是平均值,可实际上平均值是和个人无关的。就拿你刚才和我说话举例子,你只表达出自己的60%吗?你觉得我笨到只理解了60%吗?我觉得我们没那么差吧。”

秋辞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一个看到月亮背面也不觉得丑的人。

“你是不是经常想这种东西?”盛席扉问他。

秋辞笑着反问他:“哪种东西?”

盛席扉瞥眼他那随身携带的微笑面具,知道这一回合的交流肯定是不及格了,于是切换话题,说:“你刚才说的那些让我想起自由意志和宇宙因果链的关系了。”

“嗯?自由意志?《the grand design》里面给过结论,对吗?宇宙是宿命的,但是人也是有自由意志的。”

盛席扉笑着问他:“你信吗?”

秋辞依然不肯坦诚回答,只反问:“你不信人有自由意志吗?”

盛席扉不确定地摇头,“不好说,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我要是没记错,霍金的观点大概就是因为人的意志和行为不可计算,所以认为它是自由的,是这样吧?但是这个‘不可计算’也可以理解为‘不好计算’——以前有很多方程都被认为是不可计算的,但是计算机的出现让这些不可能变得可能。也许未来某天,人的意志和行为也能列出方程,并求出解,谁说得准呢?或者人工智能的方程复杂到和人相当的水平,是不是就能说人类造出另一个智能物种呢?”

“就像人类也可能是上一级文明制造出来的。”

盛席扉挑了下眉,“就像鱼缸里的鱼。”

秋辞和他看过同一本书,会心地笑起来。养在方形玻璃缸里的鱼和圆形玻璃缸里的鱼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终于不是反问,而是愿意回答了:“我也不信。”秋辞说,“我觉得霍金那个不可计算的观点很像一种妥协,就像物理曾经向神学妥协……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霍金在故意迎合谁,像伽利略被迫向教会低头那种妥协;我的意思是类似牛顿认为机械定律是神创的,笛卡尔认为上帝能任意改变定律,这种主动的妥协。”

盛席扉忍不住笑了,“好的,原来这辆车里的两个正在自由交谈的人都不相信人有自由意志。”

秋辞学他的语气,“原来我们刚才那段对话在大爆炸的瞬间就已经注定了。”

对话按下暂停键,两人都在回味这句颇有宿命感的形容。

广播的流行歌有了些存在感,盛席扉像是不经意的,小声地跟唱起来。他唱歌好听,即使小声哼唱都有起承转合,真假音转换不能做作,每句最后一字的长音要处理得有感情,还得自然。

所以根本不是不经意。

盛席扉自己也意识到了,有些害臊地闭上嘴,但心底那隐秘得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意图已经得逞了,秋辞诚恳地夸赞他:“你唱歌很好听。”

盛席扉更害羞了,手忙脚乱地把心底冒出来的那些得意和羞臊全都给按回去,这才得以用正常的谦虚口吻回道:“一般吧,我那几个哥们儿才都是麦霸。”他同时在心里想,刚才那莫名其妙地炫耀也是在大爆炸的瞬间就注定了吗?

秋辞说:“你说,我们刚才那两句话也是在大爆炸的瞬间就注定了吗?”

盛席扉讶异地扭头看去,看见秋辞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视线呈远眺的角度,眼神温和而充满遐想。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了些。

两人一起听了会儿歌,等这首好听的歌结束了,秋辞继续说:“其实我对于自由意志没有执念,可能因为我知道这个假设的时候已经上大学了,那时候我已经接受人都是没有自由的。我们每个人处于社会中的人都不过是经济活动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参与者罢了,我们以为是自己做出选择,其实不过是在受经济规律的控制。我就想,即使人们有完全的自由意志又如何呢?大概还是会进消费主义的陷阱吧,还是要用溢价来量化尊严、情感和幸福。”

盛席扉不由又去看他,这次重点是看他的衣服,“既然你们都能看穿消费主义,那为什么干你们这行的还都挺爱买奢侈品呢?虞伶跟我说她同事们全都穿戴名牌,她也只好背名牌包。”

秋辞想起自己的法拉利,被自己逗笑了,给盛席扉一个特别美式的耸肩,“所以就算意志自由了又怎么样?依然会做连自己的大脑都要嘲笑的蠢事。”

盛席扉也哈哈地笑了,“我是在《大设计》里第一次看到这个概念,当时是高中,确实很受刺激,感觉人生观和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秋辞笑着问他:“那你现在重建好了吗?”

盛席扉一扬眉,“那必须的。我现在的想法和你差不多,没有就没有,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中二期过了,不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特殊的人,也知道地球没等着我去解救,自我要求就降低了些,只要我自己对我自己大脑的运算水平满意就行了。”

秋辞被他逗得直笑,同时发现他的眉毛真的很活泼。

他又好奇地问盛席扉:“如果哪天证实我们的世界真的只是一只鱼缸,上级文明把我们的世界从立方体鱼缸换成圆形鱼缸,你作为程序员会不会特别受不了?”

“你是说整个宇宙的定律都被更改了,是这意思吗?”

“对,比方说,一加一不再等于二,甚至数字越加会越少,物体被施加力却不改变运动状态,你受得了吗?”

盛席扉因他的假设笑起来,“那可真得好好适应一下。”

秋辞不信,“怎么可能适应得了?你到时候肯定就崩溃了,之前二十多年的认知整个颠覆!”

盛席扉不赞同,“那可不一定,如果不是毁灭世界式的改定律,那新的一套定律肯定也是可以完美运行的,就像我们现在的宇宙一样完美,所以生活一定还能继续,那人类就一定能适应。”

秋辞努了下嘴,“你还真是乐观……”他又仔细幻想了一下那情形,使劲摇头:“我肯定是受不了的。”

盛席扉看他那既像是不服气又像是想不通的表情,不由笑道:“我们怎么扯到这么远了?”

秋辞也惊讶,试图和他一起回溯话题,却发现实在聊了太多,回溯不回去了。

不过盛席扉总算回溯起自己来见秋辞的起因,喊道:“我都忘了!我本来是要给你送钥匙的!”他有些懊恼地拍了下大腿,“我这记性!那我们不应该往你家开啊,应该往新房开,这条路今天还这么堵。”

“没事,正好今天也晚了,就不过去了。”秋辞说。

“我先把钥匙给你,就在我右边裤兜你,你摸一下就能摸到。”盛席扉说完,等了半天也没见旁边人动,心里不由蹦出个脏字,草率了!要是秋辞真的是同性恋,那他这话岂不是等同于耍流氓?

他刚想好怎么把话圆回来,就瞥见秋辞的手伸过来了,立刻紧张得绷紧了大腿,又怕被发现,忙把右腿的肌肉放松。这真是个技术活,一条腿紧张,一条腿放松,尤其秋辞将手指伸进他裤兜时,指尖的动作隔着牛仔裤的一层兜,落在大腿上,几根手指,分别杵到哪儿,都清晰得很,他刻意放松的右腿就像被截肢了一样,努力让它的神经和大脑分离。

幸好秋辞手指灵活,很快就摸到钥匙,从他兜里出去了。盛席扉偷偷吐了一口长气,但心里更紧张了。他刚刚胡思乱想太严重,这会儿有点儿起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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