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2 / 2)
“其实我时不时就有那个念头:走了算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走不开……我看着我妈那个样子,实在不忍心再抛下她一回,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些理解不了的东西……”他没说完就想起要看一下秋辞的表情,不知道他听自己说母亲会不会心烦。
秋辞也看着他,“你是不是感觉自己明明有一双巨大的翅膀,可以飞得很高很远,但稍微一动翅膀,就觉得心脏被一条隐形的锁链拴着,让你没法无牵无挂地起飞;可如果你不飞,凑得近了,那链子就会缠住你更多的地方,连翅膀都缠住了,更让你喘不过气来。”
席扉定定地看着他。
“我给你讲一个恒河猴的实验。”秋辞说。
席扉点点头。
“在这个实验之前,人们相信孩子对母亲的需求都是基于对食物的需求。在这个理论的基础上就衍生出一系列的理论,什么婴儿哭了不要去理会啊,父母要减少和婴儿的肢体接触啊,拒绝或者延迟满足婴儿的生理需求之类之类的,说这样能防止溺爱,让孩子长大以后更独立更坚强。”
“有人就用恒河猴做实验,因为恒河猴是和人类行为很相似的一种猴子。那名心理学家想用这个实验证明对小孩子而言,爱比食物更重要。”
“这个实验是这样的,让刚出生的小猴子第一天就和母亲分开,和两个装置养在一起:一个装置被称作‘铁丝妈妈’,有简陋的头、简单画上去的眼睛嘴巴和铁丝做成躯干,还固定着一个奶瓶,小猴子能用来喝奶;另一个和铁丝妈妈很像,但没有奶瓶,五官也相对更生动,简陋的躯干也被柔软的绒布包裹起来。”秋辞看着席扉,问他:“你觉得小猴更喜欢和哪个妈妈待在一起?是能给食物的铁丝妈妈,还是摸起来更像它亲生母亲的绒布妈妈?”
“绒布妈妈吗?”
“对。除了饿的时候会去铁丝妈妈那里喝奶,其他时候小猴子都更愿去另一边,和它的绒布妈妈待在一起。实验人员还用可怕的东西吓唬小猴子,受惊的小猴子会紧紧抱住绒布妈妈,让自己慢慢地冷静下来;还有一些没有得到绒布妈妈的对照用的小猴子,它们受惊以后就会完全瘫软,或者扒着笼子大喊大叫,或者发疯地伤害自己,没法抚平心里的惊吓。”
席扉惊愕地发现秋辞的眼里有泪花。
秋辞也意识到了,吸了一下鼻子,立刻便调整好自己,笑了一下,说:“很残忍的实验是不是……还没有结束……实验者发现小猴对绒布妈妈产生了依恋,就给绒布妈妈做了改造,让它们能突然地射出钝头钢钉或者喷冷气……像不像小孩子眼里的大人,你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生气了,开始伤害你……绒布妈妈变成坏妈妈了,它开始没来由地伤害小猴子,给小猴子带来痛苦,你觉得小猴子还会爱它吗?”
席扉手指按上眼角,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叹出来,“太残忍了这实验。”
秋辞也长呼了一口气,湿漉漉的:“小猴子还是爱它。被伤害的时候,小猴子会惊慌地逃跑,缩到笼子的角落里,但是之后还会回去,抱住它的绒布妈妈,吻它、轻轻地咬它、表达自己的爱意。你知道吗,这些从小被剥夺了真正母亲的小猴子长大以后都是不正常的,它们会抑郁、会发疯、会伤害自己,不会和同伴交流、对周围没有好奇、不会交配、不会抚育自己的子女……这些伤害日后无论怎么弥补都没法消除,那些早年留下的创伤会永远地……伴随他们一生。”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我们都被课本和故事骗了。父母爱子女不是天经地义的,父母会因为各种原因收回他们的爱;子女对父母才是……所以我永远都不会怪你心里惦记着徐老师,就像你永远都不会真的记恨徐老师伤害你……因为这本身就是不讲道理的事……一切早在我们出生的那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席扉的语气也变得湿漉漉的了,说:“秋辞啊,我要被你说哭了……”
秋辞朝他张开双臂,神色如月光声音如流水,“那赶紧让我抱抱你吧。”就像他以前难过时,席扉总这样温暖地抱着他。
第104章 席扉出柜2/2
两人各自回到那临时的住处,抱着手机聊到天将明时才睡去。
第二天,秋辞又延了一天假,开车接上席扉去了席扉父亲的住处。他照例等在外面,席扉独自上了楼。
张阿姨来开的门,一见他就吓了一跳:“呦!脸色怎么这么差!怎么瘦成这样了?病了还是怎么?”
席扉在客厅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憔悴蜡黄的脸,讪笑地摸摸乱长的胡茬,随即在镜子里看见父亲从卧室里慢吞吞地出来,心疼地看着自己。
父子俩面对面坐着,父亲坐沙发,儿子搬个板凳坐茶几对面,就像他们曾经下棋时那样。
父亲再一次忍不住地叹气,抖着手执起泡了苦丁的茶壶给儿子续水。席扉忙要接过来,被父亲的另一只手轻轻拂开,颤巍巍帮他把水续满,说:“你爸这点儿活还是做得了的。”
又说,“你多喝水,苦丁茶败火。”席扉发炎胀痛的喉咙顿时更加酸胀起来。
他给父亲讲自己和秋辞的事,跳过秋辞曾经想报复那段,直接讲两人如何互相理解又志趣相投。
父亲问:“他来这儿包饺子那会儿……”
席扉羞愧地承认:“那会儿已经在一起了。”
老父亲发愁地皱眉,还是没法理解两个男人是如何“在一起”。
席扉忐忑地等着。父亲不像母亲。在母亲面前,他几乎插不上话,只有听的份儿。那些话统统刺耳,所以他没法和秋辞说。那些不堪入目的用词,他没法在秋辞面前复述出来。但是在父亲这里,几乎都是他在说,父亲听着,而更多的时间,爷俩就是对坐着一起沉默。
过了很久,父亲问:“听你刚才的意思,你们俩是住一起了吗?”
“是……”
“住哪儿?”
“他家。”
“你搬家了?”
“是……”
过了好半天,父亲说:“哦……”
席扉知道父亲是不敢再往深里问了。
又过了很久,父亲又问:“他家里头知道吗?”
席扉就把秋辞家里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在酒店包间和大堂里的那一幕。他一边不耻自己在父亲面前耍心计,一边说秋辞从小到大有多不容易,又有多努力,“他这么多年都是靠自己,从十三四岁起就一个人过了,还是在国外……一个人学习认真、工作也认真,真的吃了很多很多苦。他虽然比我小几岁,但是比我成熟,也比我心细,什么事都能想在我前面,有时候我自己还没觉着呢,他就能想到我是不是累了、是不是有压力了,就想方设法抢着干家务,让我多休息。其实他工作比我累多了,但他就是那种性格,永远能想到别人……爸,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善良,我小时候就知道逮这个逮那个,他从小就知道喂没人要的小狗小猫,还救过受伤的小鸟,小鸟死了还流眼泪,给埋起来做个小墓……他真的太好了,我们一起出门走路,他看见地上有虫子都绕一脚,不踩上去,晚上看见一只蚂蚁都担心它是不是迷路了……爸,你说这么好的人这世界上多吗?我是有多幸运才碰上这么一个……”
老父亲像是听不下去了,忙“嗯”两声让他别再继续没完没了地夸下去。
过了一会儿,老父亲说了一句:“之前他上家里去过一趟,和你妈一起吃了顿饭,没看出什么……不过上次过来包饺子那次能看出是个脾气好的人……”但是父亲马上又问:“但是你妈她……怎么说他跟咱家有仇?”
席扉语塞了。这时他才理解为什么秋辞对自己唆使虞伶退婚的事如此耿耿于怀。
“是我妈和他之间……”席扉磕磕绊绊地说那些事,本来把李斌诱骗秋辞那段略过去了,但说着说着又跳回去,把那些事说给他爸听。
老父亲听得直皱眉头,问:“那是他多大的时候?”
席扉一直没敢细算过秋辞那段时间的年龄,但其实心里早有答案:“他上学早,那会儿是十二。”像有什么宝贝的东西掉地上了,赶紧捡起来,捂进怀里。
“嗐!还是小孩儿呢!”老爷子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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