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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不眠
顾判放下刚刚端起的酒碗,虽然隔着不近的距离,但凭借着强悍的感知能力,还是将管家的耳语听了个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他琢磨着刚才听到的内容,抬头看了张员外一眼,似笑非笑道,“张员外,怎么说那也是你本家族叔,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倒不如将人请进来喝口酒暖暖身子,他老人家若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啊,也可以说给我这缇骑千户的听上一听,看是否有个解决的办法。”
张员外猛地愣住,面带惊恐飞快看了顾判一眼,有些犹豫地起身行了一礼,呐呐道,“草民不敢欺瞒两位大人,实在是因为我那远房族叔所言之事太过诡异难明,草民最初也曾派人去查,后面甚至还报到了官府,最终却是查无实据,也许不过是我那族叔得了失心疯,净说些神神怪怪的疯话来惑乱人心。”
“哦?”顾判摩挲把玩着手上酒碗,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张员外,本官最喜欢听那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尤其是此事似乎还牵扯到了左近的沽陵城,更是希望能将它弄个清楚明白。”
说到此处,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再开口时面色已然变得冰冷无情,“若是沽陵城真的出现了什么变故,员外却还在本官这里遮遮掩掩不说实情,到了事发不可控制之后,一顶知情不报的帽子从上到下一旦扣下,就是不知道张员外你的脑袋够不够大,又够不够硬。”
张员外面色惨白,满头冷汗,呆呆看着上座的两位缇骑大人,怔仲许久后忽然长叹一声,“也罢,既然两位大人吩咐下来,那草民也不敢有任何隐瞒……还请两位大人稍候片刻,草民这就去叫我那远房族叔过来。”
顾判目光玩味地看着张员外带着管家离席而去,又抿了口酒道,“朱参事,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朱昝将筷子放下,眉头皱起又松开,思忖着缓缓说道,“回禀百户大人,虽然属下刚才并未听到他们耳语说了些什么,但观这主家和管事的表情,他们肯定心里有事儿,而且刻意做出了一副想要隐瞒的样子,真正的目的却像是故意欲盖弥彰,想要把事情暴露在大人的面前。”
顾判不置可否,夹起一筷酱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微笑着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好了。”
不多时,张员外去而复返,领着一位衣衫破旧的老农户来到了顾判面前。
张员外这位远方族叔看都不敢看居中落座的顾判,刚刚进门便伏地不起不住叩头,连一句利索话都说不出来。
“老人家,起来坐下说话吧………外面天寒地冻,先喝几碗烧酒暖暖身体,也趁这个时间想一想到底要和本官说些什么,来,吃好喝好了我们再说话。”
老张头心惊胆战在桌上坐下来,畏畏缩缩提起筷子吧,又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伸,因此只能是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几杯烈酒下肚,老张头便已经有些熏熏欲醉了,落座后第一次伸出筷子夹起来一块卤肉。
顾判使了个眼色,朱昝当即会意,将刚刚端上来的满满一大盆炖鸡放到了老张头的面前,自己也坐了过去,一边给他布菜,一边频繁劝酒。
朝廷缇骑参事亲自布菜劝酒,不只是老张头,就连张员外都没有见过这等阵仗,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一口肉配一口酒,不多时便将满满一坛子烈酒给喝了个干干净净。
顾判将自己的酒杯倒满,起身朝着老张头遥遥一敬,微笑道:“老人家吃的很香,看得我也食欲大增,来,我敬张老先生一杯。”
老张头一愣,这位坐在主位上的大人,还真的是没有任何看不起自己的意思,他心里蓦地一热,慌忙拿起杯子,和顾判一同饮了。
又吃喝了片刻,顾判放下筷子,朝已经有了七八分饱和八九分醉意的老张头笑道:“张员外说你有事情要向本官禀报,如今房内并无外人,有什么话老先生直说便是。”
老张头眼花耳热,打了个酒嗝,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嗫嚅着道:“小老儿是个木匠,就在五天前,小老儿寻思着趁着年前去卖点儿东西换钱,便挑了两担新做的板凳去沽陵城内叫卖,结果从早上直到下午也只卖了不到一半,小老儿又冷又饿又失望,就想着找个路边的摊子吃一碗热面就回家。”
顾判端起酒碗和老张头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老张头到了这会儿也放开了,没了刚进来时的畏缩与害怕,“小老儿就找了个面摊,花了几文钱要了一份酸汤面,又打了一碗烧酒,坐在那里慢慢吃了起来,那时候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一坛酒喝下去都没什么事,那天只是那么一碗酒下肚,我竟然就喝醉了,晕晕乎乎连站都站不稳当,只好靠在墙边休息片刻,只等酒意下去再走。”
“结果小老儿这一歇啊,天就黑了。”老张头又咕咚喝了一大口酒,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悸的神色,抚着胸口喘了几口才接着说道,“我慌慌张张就朝着城门方向赶,终归是有些晚了没有赶上,城门已经关闭落锁,要想出去就只能等第二天早上。”
“我心疼花钱,但这天寒地冻的又不敢在外面硬扛,便只好又摸出几文铜钱,去寻了一间客栈,要了个最普通的大通间的铺位,虽然人多嘈杂有些乱,却也好过在外面被冻死。”
“天黑之后大家很快便各自躺下睡了,然后睡到半夜,小老儿忽然被硬生生冻醒,刚准备裹紧那条破被子继续睡去,却忽然发现大通铺内有些安静地过分了……不管是呼噜声,磨牙声,还是放屁声,全部都消失不见,住了十几个人的大通铺在那个时候安静地就如同是荒郊野外的坟地。”
老张头抬起头来看了几人一眼,叹了口气道,“这位大人,小老儿当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即就想穿上衣服逃出门去,结果却惊恐地发现,我竟然动不了了,浑身僵硬犹如枯树,就连眨眨眼睛都不能做到……”
“就这样在黑暗中恐惧等待了不知道多久,小老儿忽然听到大通铺的房门被打开了,然后我却并没有听到脚步声,只是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进到了屋内,又贴到了我的脸上,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条冰冷滑腻的长蛇在摩擦我的身体……我惊恐万状,却又无能为力,只好任由那东西在自己身上钻来钻去,直到忽然眼前一黑,再次昏睡了过去。”
第308章 望月
朱昝听到此处,不由得皱眉问道,“老先生,那些人都死了?”
老张头苦笑着摇了摇头,“第二天早上,小老儿从梦中醒来,发现屋内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还清楚记得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便慌慌张张穿好衣服找到店家,也问出了和大人一模一样的问题。”
“结果我就被客栈掌柜找人一通棍棒给打了出来,说我大过年的不说好话,明明那几个赶脚的行商一大早都好好的吃了早饭离开,却被我说成死了一屋子的人,要不是看在我年老体衰的份上,小老儿怕不是当场就要被那客栈掌柜给乱棒打死。”
顾判放下喝了一半的酒碗,眯起眼睛问道,“那十几个赶脚的行商呢,老先生后面有没有再见过他们?”
“见到了,准确来说其实是小老儿刻意去沿街寻找到了他们,这些人啊,也确实都还活着,但是……”
老张头说到此处停顿一下,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显然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时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但是他们都好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和小老儿头天晚上见到的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顾判思索着前前后后的线索,开口问道,“他们都有什么变化?”
“最开始在客栈大通铺见到他们时,这些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都是些粗犷豪放的汉子,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大大咧咧,很有些自来熟的感觉,但是当第二天再见到他们时,却一个个都变得木讷呆滞,就像是……就像是突然间变得不会和人接触,不会说话的傻子,只有那双眼睛闪烁着让人惊悸的寒光,如同一头头闯入了羊圈的恶狼。”
“我只是远远看了他们一会儿,不敢太过靠近,就这样还是被他们其中一个人发现了我的存在,小老儿顿时就害怕到了极点,连卖剩下的板凳也不敢要,丢了担子转头就跑。”
“他们跟在后面追了过来,这些人的动作也僵硬无比,跑起来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跌跌撞撞碰翻了许多出早市的摊子,被那些摊主揪住怒骂,我再也不敢回头,一口气直接出了城门,一路不停跑回了家里。”
老张头心有余悸地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转头看了旁边脸色同样惨白的张员外一眼。
“这位老先生的故事听完了,那么,我这酒却还没有喝到位,张员外又准备了什么故事来佐酒呢?”
张员外叹了口气道,“千户大人目光如炬,想必是早已经看出来我们这里有很大问题。”
“那天草民按照惯例带着管家去各个租户收租,走到村头时便看到老族叔慌慌张张沿着大路跑了回来,问他有何事时直说沽陵城内闹鬼,不仅占了人的身体白昼出行,还想要追杀他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万幸被他从城内逃了出来。”
“草民自幼饱读经书,虽时运不济连个秀才也没有考上,但终归是聆听过圣贤教诲的人,对这些神神怪怪之说自是不信,听了心中满是诧异,便命管家回去准备一桌席面,邀老族叔过来吃酒压惊,也好详细跟我讲讲那沽陵城内到底是怎么个闹鬼的法子。”
“只是没想到,那一顿酒的夜晚竟然恐怖到了极点。”
张员外心有余悸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又猛灌了一口酒入肚,这才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入夜时分,管家带着老族叔进了家门,当时为了热闹,我还请了几个五服内的兄弟过来陪酒,大家酒酣耳热之际,便纷纷吵着第二日一早便要去那沽陵城内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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