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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夜宵(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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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点头,应该是满意穆其信谦逊的样子,他又继续说道:“我听赫臻说你在黔城军区待过,恐怕我跟你一些旧领导也有来往,现在拐弯抹角的认识你也算一层缘分,以后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有亲戚陆续进来,舅舅抬手示意,先过去招呼。

只留下萧母时,她才再开口,“那孩子不爱跟家里说什么话,你也看见了,我跟她也说不上什么。”

穆其信想替萧隐清解释,“可能隐清今天有些伤心……”

“她的伤心也就这一会,但她不跟家里说话是由来已久。”萧母心里有自己的决断,并不打算接受穆其信的解释,她又继续说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正直的孩子,如果发生什么,我希望我们可以及时联系沟通。”

萧母对萧隐清的掌控欲简直呼之欲出,穆其信后背一阵冒汗。

直到告别离开,已经看不见长辈们时,穆其信才松了口气,他停在楼梯拐角,调整了下急促的呼吸。

深夜的殡仪馆,空旷,回响着各个仪式堂的喧嚣,寂静与吵闹似乎在对抗,就像咫尺之隔的生与死一样,极度靠近,又不可逾越。

上次来这样的场合,是因为他的战友牺牲。

穆其信探向自己的脉搏,一分钟,速率92。

即使相比日常呈上升趋势,但也正常太多了,至少身处曾经的应激场合时,他的心率没有过速。

跨出大厅门,广阔的场地,白色路灯灯光黯淡,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穆其信走出好远,才看见蹲在行道树下的萧隐清。

南方秋日的夜晚,露水氤氲在枝头草间,湿漉漉的冷意。穆其信脱下外套,披到萧隐清身上,也蹲下来,“隐清,我们先回去休息,好吗?”

萧隐清低垂着头,长发散落到脸庞两侧,将她的神情遮蔽得严严实实。

穆其信耐心地捋起萧隐清的长发到耳后,逆着路灯灯光,她的面庞像被漫无边际的黑暗笼罩着。穆其信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她脸颊的肌肤,一片冰凉的湿润。

不算太坏,她的情绪还能够找到出口。

萧隐清抬手攀向穆其信的双肩,将头倚靠进他的胸口,肌肉线条隔着T恤,有些硌人,但是非常温暖。

“我以为我没什么共情能力了。”萧隐清的声音被抵住,听起来闷闷的。

穆其信想纠正她,“这是正常的情绪,不是共情。”

“不。”萧隐清的否认利落干脆,她缓慢说完接下来的话,“我曾经很能共情一切发生的事,后来发现这样让我的感情消耗太严重,反而成为我的枷锁,我总是好伤心,我决定不要再这样。”

设身处地,尝试理解悲剧发生时的内核,尝试理解亲历者,极其容易陷入自身的情绪内耗,这是萧隐清总结到的经验之谈。

但萧隐清接下来的声音却又变得轻且蕴藏低落,“所以我决定不接受、不给予,我不想再损耗情绪,也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倚靠任何人,我认同个人主义。”

这几年来,萧隐清足够克制,不再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冷静的情绪也赋予她理智的思维,她可以完完全全身处条理之内,近乎完美地处理每一件事。

但完美根本是一个伪命题。

萧隐清放下一只手,摊开手掌,她的掌心里放着一颗白桃味的硬质糖果,“我蹲在这里之前,有个小朋友也在这里,她问我是不是也有亲人不在了,我说是的,她给了我一颗糖,然后跟我说,原来就算长大也得有这种悲伤啊。”

透明的糖纸里,淡粉色的糖果小小一粒。那是个肉嘟嘟的小女孩,及耳的短发,两侧各扎了个小揪揪,看起来应该还在上幼儿园。她临走之前把糖塞进萧隐清的手里,拍了拍萧隐清的手背,那是她能够到的最高的地方,“你也很难过吧大姐姐,可惜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先吃颗糖吧。”

小朋友看起来有些苦恼,眼眶通红一片,说话早熟到令萧隐清错愕。

她朝萧隐清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仰头对着萧隐清,看起来很坚强地说:“我的伤心和你一样多,这样你就不孤单啦。见不到的人只是因为分开了,不是不爱我们。”

萧隐清近乎震撼,愣怔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我家里人来找我啦,再见大姐姐。”小女孩跟萧隐清挥手拜拜,因为腿太短,小跑起来时跌跌撞撞,像要摔倒一样。

萧隐清从来清醒地观察着自己的行为和心理,见识无数令她绝望的爱意、冷淡与欺瞒,她困在牢笼与枷锁中,悲观的清楚自己根本很难再爱些什么。

她对爱总结过很多道理,但发现现实总轻易击碎。

穆其信手掌抚向萧隐清的后脑,他似乎明白了她想说的是什么。

她这些年来,孤身一人,几乎忘记其实曾经也有人爱过她。外婆也曾经挡在萧隐清的身前,为她驱离乡间小路上拦道的恶狗,即使外婆也害怕狗;外婆常跋涉冗长路程,只为了买到萧隐清最喜欢吃的城郊糯米饭,即使她的腿脚已经不大灵活……

萧隐清脱离黔城太久,她一心以为是逃离了密不透风的桎梏,以至于她完完全全忘记,她并非一无所有。

并不是离开了,就说明这里不再有人爱她。

“我应该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孤单。”萧隐清啜泣着说。

穆其信轻轻拍了拍萧隐清的头,他的声色很缓慢,“你才知道啊。”

他低下头,为她擦干湿漉漉的脸颊,“萧隐清,你要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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