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威院(1 / 2)
凰明慎处理完娶亲的事宜,才惊觉现在离独儿离京也不过十来天了。本来时间就紧凑,因着婚娶,她的时间更少了。故而,直到子时她还未歇下。
她保持着那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在桌前思量半晌,久到移日都听不见屋内声响,忍不住点着灯进来看看。就见凰明慎面色凝重,剑眉轻蹙,翻阅着手里的文书。
移日忍不住轻唤了句:“主子,您可要用点什么?前些日子凤府送来的嫁妆里的血燕,奴婢这会已叫人熬好了。”
凰明慎轻轻摇头:“本宫还不饿,你在外头候着吧。再过两刻我便歇下。”
凰明慎现下心中愁绪万千。如果有人想对凰明独下手,一定会挑在她昏礼后、独儿出使前,那般忙碌的日子,指不定就出了纰漏。她已调动了金吾卫,就等着独儿出京那天一路护送,可她不能放松警惕,金吾卫里头没有多少她的人——这很正常,若是胆子大到在保卫皇帝的队伍里头插手,被发现了可不是简单的掉脑袋的事情。但一时半刻,她也想不出找谁的力量暗中保护凰明独。
按理说,凰明独作为北域大将军回京,应该是有一队亲卫随从的。但是凰明独进京后,本以为同往常一样很快就能回北域,就把她们遣了回去。独儿行事未免鲁莽了些……她心下腹诽,却也知道这不是当马后炮的时候。现下再叫北域那边回来,恐怕是来不及。
但无论来不来得及她都得一试。凰明慎眸光一闪,哪怕在中途遇上了也好,至少也算是有个保障,求个心稳。
思及此,她连忙动笔,欲要修书一封传给北域,叫那边派一支亲兵过来。然而她就发现,由于她发呆的时间太久,砚里上好的墨已干了。
凰明慎:……
她连忙叫移日进来研墨。修好书,这才算是落了她一桩心事。但到底不够,凰明慎心中不满,想到了光夙年间的一桩旧事。
光夙帝已算得上是凰宁儿的太祖母辈了,那时光夙帝在位时,浴凰算得上经历了一阵黄金时期,原因就在光夙帝建立的荣威院*。
荣威院可不是个书院,而相当于一个独立于六部之外的粘杆处。它不受六部管辖,自成一派,监察京中大小官员情报是它们的主要责任,偶尔也负起刺杀、弹劾、保护特定官员的职责。荣威院彼时可谓是风光无限,却是令人听了名字就心惊胆战的风光。原因就在,它的所有奏折,都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光夙年间时常发生,官员在家中大举筵席,席上酒不醉人人自醉,自然不晓得说过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第二日散朝后就被皇帝留下来一一对证的事情。一来二去,搞得京中是人人自危。
但是,也不得不说,荣威院的存在是光夙年间能够光复浴凰王朝的很大一个原因。可惜后来光夙帝薨逝,连任的几位帝王都是没实权的,这荣威院自然也就门可罗雀,后来到了凰宁儿的母帝处,自然就关闭了。
如今,凰明慎却起了重启荣威院的念头。她固然是想借用荣威院的力量护独儿周全,但倘若荣威院里头有人能为她所用,不可不谓是如虎添翼。
当然,下令关停荣威院的帝王是她的母帝,凰宁儿从情面上不可忤逆;除此之外,她凰宁儿也没有这个本事和魄力重启荣威院。所以,想要促成这桩事,恐怕要等很久,谋划很久。
她显然等不起。
她的短期目标也就是护独儿平安回到北域,达成目的的最好方式是借用荣威院的力量,可荣威院没开启。但谁说,荣威院没了,人就跟着没了?
虽说前任皇帝下令关停时,肯定宰了几个领头的,不然她找不着理由关停。但荣威院的余威仍在,旧人,也还尚在世。
光是据她所知的,上任荣威院院长的一对遗腹凤龙胎,至今还活着。
荣威院院长自然是被一杯毒酒送下了黄泉的,当时尚在院长正夫肚子里的孩子却逃出了生夭,这在浴凰根本不是秘密。因为——
现下永璜年间才名最盛的诗人,谢咏柳,和她的弟弟谢咏道,就是当年活下来的那对凤龙胎。
虽是罪臣之后,但他们行事低调,游山玩水,姐姐完全没有半分要入仕的念头。凰宁儿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她凰明慎有得是办法让谢咏柳吐出更多荣威院现存的力量所在。她一直知道,荣威院只是没落,并没被一网打尽,现在还有不少年逾古稀的老人在操练新兵。
原因无它:她们自幼就是被荣威院抚养大的。有的是荣威院院中长老的孩子,有的是当年从各种天灾中活下来被收留的孩子,自然把荣威院当作了家。重开荣威院,这拨人的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不可不谓是得道者多助。凰明慎早已得了消息:眼下,谢咏柳姐弟正在京城。
多事之秋,她与她弟弟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凰明慎眸中尽是算计,倘若能乖乖为她所用,日后荣威院院长之位,正虚位等着谢咏柳。
擒一个荣威院院长或许有难度,但擒一对游山玩水的诗人,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凰明慎吩咐了下去,临了补了一句:“先擒谢咏道。”
她要谢咏柳乖乖自己送上门来。
两刻后。凰明慎果真依言上了榻,移日替她拉上床帘,在旁边候着。
凰明慎虽躺着,却无半分睡意。她瞧着床帘外影影绰绰的人影,低声道:“移日,你侍候我多久了?”
久到她都记不得了。
移日恭敬应道:“回殿下,已经是十叁年有余了。”
怪不得,移日原来是自她叁岁起就侍奉在侧了,才能知晓她如此多的习性。凰明慎又问:“有谁教过你习字么?”
“殿下,您忘了吗,您开蒙时,就一直是奴婢陪同着,有时您不想练大字,还是奴婢替您补上交的差。这一来二去,奴婢就学会了些皮毛。”
“原来如此么……”凰明慎轻笑,她竟然都忘了。从来雷厉风行做事妥帖的她,竟然也有过如此惰怠的时刻,“以后,你就多学些字吧,若是学得多了,你也能做我身边的女官了。”
“奴婢先提前谢过殿下,奴婢一定好好学。”
凰明慎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也就睡去了。
*
第二日,移日来报,谢咏道如今正被扣在她公主府内的侧房。凰明慎心下了然,她虽然开府了却未曾娶亲,故而一直居在宫里,但谢咏道没有令牌,自然进不得宫,扣在府里倒是个好选择。
但她略有些讶异:“竟如此快么?本宫只道那谢家姐弟是好擒的,却未曾想如此轻而易举。”
移日得了夸奖,却不骄不躁:“回殿下,那谢咏道在京中也算是个名声显赫之辈,不消打听就知他订了百春楼一年的客房,自然就擒回来了。”
“甚好,你去府房登记,领一个月月钱,”凰明慎点点头,“本宫亲自去会会他。没怠慢谢公子吧?”
“回殿下,没有,手下的人一进谢公子的屋子就把他敲晕了,不曾慢待。”
凰明慎心想,这倒也确是不慢待。
“给谢家姐姐知会一声,就说她弟弟正在朝阳公主府上作客。”
她浩浩荡荡出了宫,朝阳公主府的金匾额正等待着它的主人。
朝阳公主府坐落于京中九街中央。达官贵人的府邸多在九街,故而九街的地可算得上是寸土寸金,而九街中央,就更是只有皇亲国戚分府才能居住。她这所公主府,正是凰宁儿未入住东宫前所居住的地方,眼下紧挨着独儿的宁阳公主府。
朝阳是她的封号。按理,一个未娶夫的公主,本不应该拥有单独的府邸和封号,但她不循规蹈矩的事本就做得多了,这一桩,还真没人在乎了。
她不喜朝阳二字。故而,凰明慎不常憩在公主府中,可眼下,公主府仍然是洁净如初,可见府内下人诸多用心。亭台楼阁,都是按照凰明慎的喜好布置的。
但她现在没心思欣赏这些美景。凰明慎快步走进偏院,这是处僻静的地儿,装潢得也极为雅观,甚至坐在院中中庭处的男人,也显得风雅恣意了些。
谢咏道不知什么时候转醒的,侍从因着这是公主的人带来的,不敢怠慢他,还给他泡了茶。男人背对着她,却也能感觉到他完全没有半分被强掳来的自觉,还感叹道:“公主府上的茶,就是不一般。”
凰明慎施施然走至他身后:“那你倒是猜猜,这是哪位公主府上的茶?”
她坐在谢咏道对面,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却并不看他:“强人所难非君女行为,谢小公子莫要怪罪,本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谢咏道大笑,朝她拱手道:“谢某不才,能得朝阳公主殿下赏识已是叁生有幸,怎敢言怪罪?”他的长发只用了冠束起,却见那半束发上的白玉簪通灵剔透,倒像是个不凡之物。额前却有一缕斜着的髦*,显得邪魅了些。是个不拘之人。
“如何猜到的?”凰明慎心中略感意外,面上却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
“叁殿下目盲、四殿下年幼,能拥有这气派的,老实说,谢某一开始还真分不清是大殿下还是二殿下,”谢咏道含笑,凑近些凝视着凰明慎的眼眸,“只是谢某一看您这风姿,想来就是那坐拥凰域无上权力的二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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