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此乃何地?”他张口问。
我爹先拜了一拜。“回仙上,此处乃俱无山,敢问仙上是?”
神仙明显愣了片刻。“俱无山……他爹的怎么到这儿了……”看到我爹娘诧异的神情,他清清嗓子,又斜下睨着我们。
“莫问我是谁,”他装模作样道,“误落此山,本当立时离去,但缘份一场,又压坏了你们的菜,该补偿你们些。小神无甚为赠,贵府之女天庭饱满、目异常人,且为她指个婚配,如何?”
我爹看我一眼,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才多大啊。
但神仙说的话,他不敢不听,只好问神仙,要为我指哪家的婚配。
神仙颤颤悠悠的,晃了几晃,一抬手——指上了我们家门口那棵枯死的树。
我爹傻了,我娘傻了,我乐了,这人指定不是神仙,哪儿来骗钱的吧?
那他可亏大了,我们家哪有钱。
我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拉了拉神仙的袖子,想引着他往山下指。“仙上可是要指这边?”
可他没拉动。
“仙人怕是说笑。”我爹颤声说,“这是棵树,多年不生枝叶了,生死况且难料,可怎么做婚配?”
“李修德,你连我北辰星君的话,也敢不听了?!”
神仙忽然目露凶光,声音如同震雷,吓了我一跳。他如何知道我爹姓名?难道真的是神仙?北辰星君又是个什么?
我爹周身一震,不由自主躬下身去。“星君所赐,不敢不从!”
神仙满意了,呵呵笑了两声。“既是如此,那此婚配便成了。这孩子叫有灵?甚好,甚好,倘再有缘,日后怕是还能相见的,到时,便带你夫君一起来见我吧。”
我心想我怎么带他见你?扛着一棵树上天吗?
但这北辰星君似乎已经得偿所愿,把手一抬,就再不见了。
他走了个干净,却苦了我,年方十六,稀里糊涂,就有了个夫君。
虽然有同没有倒也没什么区别,一棵树而已。
但我又觉得有趣,便故意逗弄它。
每日上学离家时,我提着一个布兜,跑到那棵树前,说一声:“夫君,我去上学了。”
下学归家时,我还提那个布兜,跑到那棵树前,再说一声:“夫君,我回来了。”
日日如此。我上了三年的学,叫了三年的夫君。后来这树便起了变化,本来弯腰塌背、半死不活的样子,居然渐渐站直了,又生出了枝,长出了叶,终于在我十八岁那年,开出了满树的花。
枝共九,花却开了无数,远望似云一般飘渺,如同天边的粉霞,让人移不开眼睛。
我本想为这一树的旖旎,喊它三年夫君也值了,谁料到花开九日之后,这天我刚出门上学,忽然不见了这树,化成了一个男子。
漫天的飞花里,这男子仿若飘在空中,周身发着光,缓缓落下。那光散去,显出他颀长的身形,着一袭素衫,看似与寻常男人无异,却又分外带了些不同的气度。
未等我有所反应,他已经到我近前,眼波流转,只是微微笑。
“你谁啊?”我问。
他不说话,还是笑。我又问了些别的,回应我的都是这张俊俏的笑脸。
……敢情连话都不会说啊!
三
我现在连踢死那个什么星君的心都有了。
你指婚配就指婚配吧,非给我指棵树,指棵树也便罢了,他好歹是有人模样了,可不会说话算几个意思?!
我起初还当是他未学过人的言语,所以说不出什么,但试着教了教,发现他不是不会说人话,他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
既然他从树变成了人,那便该是妖了,只是我不知道该称他作什么,树妖?花妖?他究竟算是树变的,还是花变的?年岁又该以何计?
这树在我爹娘上山前便有了,我爹娘又是在上山后五年才有了我,照此算的话,他想必是要比我年长的。
想到我爹和我说过,寻常草木这些生灵,百多年才可化妖,妖要再化成人形,又要百多年,我心里便直发颤。
那神仙真的狠啊,偏指了这二百年修行的妖怪做我夫君,和我家有多大的仇?
可看着对面这个笑意盈盈的男子,我又不觉得可怕,只觉眼前透亮,心底渐起一阵暖意。
妖,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见我看得过痴,这男子又笑了。他面目间和我年纪相仿,脸孔白净,眉眼分明,笑起来柔和细软,像我在镇上河边见过的拂柳。
若是能看这笑颜一辈子,倒好似也不亏……
听到门外的动静,我爹娘也从屋里跑了出来。他们二人比我还要震惊,站在家门口,愣愣地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也是,家门口突然跑出来一个俊美的小伙子,论谁也要吃惊的。
可又不只吃惊,我爹娘眼睛里明显还透着些别的。须臾,他们俩同时拜下去:“不知公子原是仙家,终年叨扰,多有得罪!”
他们等了半晌,却没听到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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