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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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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须发皆白但目蕴精光,哪怕在天子跟前,依旧泰然自若,确是有几分玄妙的出尘之感。

天子道:“这位便是李道长。”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常。不知这道人昨日与天子说了什么,竟让天子不计前嫌,依旧让他在近前侍奉。

那道人微微一笑,目光似是细细打量了太子,但很快又垂首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他行了礼,便又退至一旁。

荣谌皱眉,今日父亲若有事吩咐,为何有这道人在身边听着。然而天子的意思很简单,确如东宫官员猜测那般,他想让太子监国。

荣谌不禁想起了前世,想起了父亲灰暗的猜忌与自己死后漫长的麻木。

他垂首,只是推拒道:“父亲不过是身子不适,又没有什么病症,何需让儿臣监国?”

天子道:“你也不必小心至此。从始至终,朕只属意你一人。”

荣谌只是一哂,他前世有太多的忿恨不甘,他不明白为何只因劝阻父亲求仙问药就被废去了太子之位。后来他想明白了,他不过是一个父亲寄托自身的驱壳。一个驱壳妄想阻挡主人的“大道”,岂不该被一脚踢开?

今日听了父亲这话,荣谌的心中并没有任何波动。因为他也明白,而且自始至终不曾怀疑,今生只要放任父亲死于丹毒,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继位。

二哥招揽天下文士之心,一心想效仿父亲,读书问道,精通文墨。可他只是一味讨好罢了,终究不是父亲心中属意的傀儡。

丽妃与四弟一心依仗柴家,广交寒门。且柴家前世从西北惨胜归来,也不是未建寸功。没想到,种种野心,前世却被他们看不上的苏贵妃截了胡。一心复仇的贵妇,阴差阳错将二哥送上了帝位。

而父亲真正疼爱的孩子,那个从小就玉雪可爱、天生良善的八弟,两世都死在了丽妃手中。

荣谌心中飞快地闪过这些,他想起乔琬那还有些稚嫩的想法,一切皆来自于“圣心”。

确实如此,但他与八弟皆得圣心,前世的下场也是一样的。

天子见他不答话,叹道:“你真是个谨慎的,如今朕也不瞒着你了。这病症怪得很,太医院和林云子都束手无策。若过了年关还无好转,朕只怕是要寻一处钟灵毓秀之地好好静养……”

“父亲,不若再找一些宫外的名医,集思广益?”荣谌拜下道。

他明明知道进一步,皇位唾手可得。可此时,他依旧满心希望父亲得到医治。

荣谌觉得可笑,他原本想放弃前世被灌输的所有温良恭俭让,他再不愿做一个愚孝的傀儡。他每每在头疼欲裂的时候,躺在漫漫长夜里,希望举世都同他一起跌堕地狱。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他终是长成了父亲希望的模样。

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天子不容置疑道:“谌儿,明日一早,你便替朕去天章阁吧。”

**

如今罢了朝会,这天章阁就仿佛一个小朝堂。

已经近了年关,这一年天灾人祸不断,各部预算严重超支,几位阁臣带着六部官员争论不休。但此时大军还在西北,又是个严冬,各部一边推诿今年的赤字,一边还要挤出粮饷给边军。

荣谌被他们吵了几日,不仅头疼快犯了,只觉得耳朵都要磨出茧来。

从前父亲在时他们倒不至于这般放肆。荣谌并不加入,也不偏帮。只是学着父亲从前的手段,三方制衡,先堵上三位阁老的嘴。

每日出了阁,荣谌还要去福宁宫请安,复述今日阁中所议之事。虽他知道一直有内侍在旁记录,不间断地送至福宁宫,但天子依旧要他以自己的见解复述一遍。

这日出了天章阁,许阁老慢走几步,仗着自己太子太师的身份,不管今日吃瘪,特地夸了太子几句。

随着宫外名医一个个铩羽而归,荣谌开始忍不住暗暗心惊。

如今天子更清瘦了,虽不再呕血,但唇色也渐无了。荣谌想着他之前的话,甚至开始害怕他熬不过这个年关。

“父亲,不若试试番医?”荣谌终是忧虑道,“各国番医总有人能知道此症缘由的。”

天子倚在榻上,他如太后一般喜欢暖阁明亮的窗,一眼可以望见庭院。

窗外的雪光迎着天子苍白的脸,他只摆手道:“谌儿,朕近来总是做些奇怪的噩梦。”

荣谌垂首道:“父亲可让那道人解梦?”

天子有些恍然出神,只道:“并不必解梦,不过是朕徘徊于毓园,心中思念你们母子……”

荣谌觉得心头猛跳,他勉强道:“儿臣就在父亲身边。”

天子叹道:“是啊,明明近来每日都见着你,可是梦中却觉得思念与悔恨。我常想,是不是你母亲在怪我对你有所疏失……”

荣谌依旧垂首道:“父亲不必多想,只是个梦罢了。如今儿臣监国,实在疲累不堪,还盼着父亲康健后给儿臣放个假呢。”

“哼,知道朕这些年的辛苦了吧,”天子笑骂了道,“你倒是只想躲懒!”

荣谌陪天子又说了会儿话,见他精神渐短,便起身告退。

谷廷仁将太子送出殿门,伺候了这些日子,谷公公心中已然害怕起来,天子如今仿佛生气流失,竟一日不如一日了。

“殿下,”行至殿门外,谷公公小声道,“您觉得,办场法会可合适?”他不敢再说下去,求医问药已到了尽头,如今只能求神拜佛了。

荣谌皱眉道:“可是那李道士的主意?”

谷廷仁忙道:“不是不是,是奴婢瞎想的。”

谷公公少年时便陪在天子身边,一路跟着他从东宫到了福宁宫。如今他发须未白,怎么天子却先病倒了呢?谷公公也是病急乱投医,他虽给陛下举荐番僧、道人,但直到万不得已,他才真的想起来求神拜佛。

荣谌最终只是道:“除夕时宫中会有大傩仪。”

谷公公欲言又止。他不敢说,再这样下去,天子只怕是撑不过年关了。

又几日,天子不愿太后与贵妃探望,依然只见太子。到了腊月十九这日,隔天群臣就要休假了,天子还特地召见了阁臣。

只是各宫暗中传递的消息,三位阁老出来时,眼睛都是通红的,只怕天子当真病重难医。如今一日□□近年关,不知正旦时的大朝会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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