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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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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里潮湿阴冷,伙食不济,孔全武又不肯让儿子把银子用在他身上,被关了半年后,他便觉察到自己大限将至了。

儿子来了后,孔全武裹着没有一点热乎气儿的破被子,为儿子和孙子的生计发愁,“你得找个正经事儿干,不能这么混下去。韬儿再过两年该说亲了,家里没进项,说不上好媳妇。”

孔能闷声道,“儿也想找啊。”

大女婿被发配,女儿去了温肃,王家是靠不上了,儿子日子过得艰难。孔全武又哆嗦一阵儿,才为儿子出主意,“等进了六月,参加秋闱的书生们会陆续进京,你踅摸个好的,把梅儿嫁过去。”

孔能眼睛一亮,“就跟爹当年把大姐嫁进王家那样?好主意!”

孔全武有气无力地瞪了儿子一眼,叮嘱道,“读书人要名声,你只要抓住这一点,就不愁没好人家。梅儿假得好了,家里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儿明白!”孔能摸着地上潮乎乎的稻草道,挣扎道,“这也太潮了,我给牢头几个钱,让他把您挪个人待的地界吧?”

孔全武摇头,开始交待后事,“别费这个银子,这身子骨爹自己知道,撑不到春分了。你去找木匠,用倒坐房里的柏木打口好棺材,爹睡觉那屋炕柜里有早就准备好的装裹衣裳,到时你给我穿上,让我体体面面地去见你爷爷跟你娘。”

“爹……”孔全武挪着胖硕的身躯跪在地上,“儿不孝啊。”

“是爹时运不济,赖不着你,爹这辈子享过福,够本了。”瘦如骷髅、面无人色的孔全武靠在墙上歇了许久,又道,“把梅儿和兰儿嫁出去后,咱们家的生计和韬儿的婚事都该有着落了。如果过了十八岁,韬儿还没找到差事,你就带他去找姜枫。韬儿有把子力气,模样也不差,你好好跟姜枫说,他兴许能给韬儿安排个差事。”

“是。”虽不觉得姜二肯帮忙,但孔能还是应了下来,好让他爹走得安心些。他越想越难受,忍不住抹起了眼泪,“爹,您不能走,您走了儿可咋办啊……”

孔全武深陷的眼窝里流出浑浊的两道眼泪,继续不放心地叮嘱儿子,“家里再有事儿,不要去找王问樵,找他没用,他不会管你们。小事能扛就扛过去,实在扛不过去……”

孔全武内心挣扎许久,才示意儿子上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就去找秦相。”

孔能睁大眼睛,“爹……”

“嘘——”孔全武示意儿子不要说话,“走投无路了你就去试试……万一能见到秦相,就说是爹临死前跟你讲的……”

“爹,咱凭啥啊?”孔能心砰砰直跳,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爹居然能跟秦相有交情,“咱们跟秦相府是啥关系,爹您告诉儿吧,儿也好知道怎么办。”

孔全武摇头,“知道,你就得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

孔能吓得一哆嗦,“爹……”

一直到狱卒来催,孔全武都没松口,等儿子离开时,他恋恋不舍地望着儿子的背影,直到望不见了,才缓缓闭上眼睛等死。

不大一会儿工夫,狱卒又回来了,打开牢门喊道,“这间牢房要打扫,你们几个到旁边牢房里去。”

蜷缩在角落里的几个犯人抱着被褥、拿着吃饭的破碗起身往外走,已经起不来的孔全武被狱卒拖出牢房,送入单间,送上一碗热水,道,“你那铁公鸡儿子总算拔了根毛,舍得给你换个好地方,待会儿有郎中来给你看病,等着吧。”

人哪有不畏死的,孔全武嘴里说不让儿子为他花银子,但儿子真这么办了,他心里也涌起了求生的欲望,挣扎着爬到碗边,一点点把热水送入冷透的肠胃里。

约莫半个时辰后,牢门又被打开,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走进来。孔全武抬起昏花的眼睛看着郎中,吃惊地张开了嘴,“你是……”

裘叔在孔全武面前坐下,打开药箱,摊开布满银针的布袋,缓缓道,“可知老夫为何而来?”

孔全武挣扎着起身靠在墙上盯着裘叔不说话。

裘叔先给他诊脉,随后取出银针,迅速扎入孔全武的列缺、合谷、外关和风池四穴,然后道,“老夫给你两条路:一,什么都不说;二,将你知道的事告诉老夫,将来孔能有难时,老夫出手帮他三次。”

被裘叔扎了这几针,孔全武觉得身上舒坦了许多,脑袋也清醒了些。他死死盯着裘叔问道,“你说话算数?”

裘叔静静看着他,“那要看你说得是不是真话。”

孔全武挣扎片刻,“俺还能活多久?”

“若不用药,最长两日。”

自己现在是回光返照?孔全武忍不住地害怕,“说完后,让俺痛痛快快地死。”

“好。”裘叔应下。

孔全武知道自己要死了,有些话憋在心里数年,讲出来也能舒坦点,“先帝驾崩那晚,俺在东城巡街,撞上有人拿刀砍人。俺带人冲过去,砍人的跑了,被砍的只剩一口气儿……那人塞给俺一块玉牌,求俺去给秦相送信,请秦相立刻入宫。”

裘叔追问道,“秦相府在布政坊,那夜他怎会在东城?”

“秦相在净域寺,当夜俺九死一生,总算把玉牌交给了秦相。秦相拿了玉牌就骑马走了。”孔全武歇了会儿,继续道,“先帝驾崩时,传出来的消息是他身边只有秦皇后和乐阳公主,可没说秦相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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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章 豆腐脑

说完,孔全武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终于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

裘叔沉思片刻,追问道,“接下来又发生了何事?”

他怎么知道自己藏了话?孔全武已无力再琢磨这些,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为了儿子,他只能和盘托出,“景隆三年四月,乐阳公主驸马被气死了,万岁震怒,乐阳公主遣散了府中几个面首。其中有个叫梁志春的,他有次跟俺喝酒,喝多说醉话。他说乐阳公主手里握着秦相的把柄,能要了秦相的命,所以秦相不敢得罪乐阳公主。再多的,俺就真不知道了。”

“梁志春现在何处?”裘叔追问道,孔全武的消息对他来说非常有用。

“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平西侯府的人杀了,据说……邓元杰的死多少跟他……有点关系。”

孔全武说完,颓败地靠在墙上,缓缓低下了头。

景隆七年正月二十八夜,孔全武病死在南城兵马司地牢中。康安城虎踞龙盘,孔全武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是他病死的消息却被送入了秦相府,正在读密信的秦天野听了,眼皮都没抬一下。

姜六郎满月在即,姜任两府的仆从在裘叔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操办着满月宴的各项事宜,处处透着整洁、喜气。任府后院的小道堂内,姜留与江凌正坐在蒲团上说悄悄话。

“秦天野的把柄落在乐阳公主手里……”姜留在火盆边烤着小手,专注地考虑这件事,“秦天野是万岁的舅舅、当今右相,能威胁他的把柄会是什么?”

江凌推测道,“或许与先帝有关。”

“莫非……先帝是被秦天野……”姜留的桃花瞳望着哥哥,抬小手咔嚓往下一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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