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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撕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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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提起笑走过去。

“外婆没睡着吗?”

“我现在这样,哪有睡得着的时候?”

她这样说,程朝便知道,下午的吵架她肯定都听见了。

“朝朝,我想坐起来,你陪我说会儿话。”

郑集英如今完全使不上劲,轻飘飘似一片落叶,程朝双手托住她的腋下,极轻松地便将她抱起身,又在她背后塞好枕头,好让她靠得舒服些。

郑集英看着他的动作,笑意越来越深,倒让程朝有些脸红了。

“我以前总说你没耐性,比不上夕夕细心,这几年倒是沉稳下来了,心思也细了。”

忽然被夸奖,程朝更不好意思了,浅浅地“嗯”了一声,拿起床头柜上的橙子开始剥。

“我最近总想起你和夕夕小时候的事,就是你们刚被送到我那儿的时候,那个时候夕夕才多大?”

“四个月。”

“对,才四个月,”郑集英伸手比划了一下,画出半臂长短的样子,“就这么大点儿,又瘦又小,就靠喂点米汤也长大了……你也不大,只怕都没这床高,现在一站起来,我都要仰着头看你了。”

两人都笑出来。程朝把剥好的橙子切成小块,用牙签戳了递给她。

郑集英接过来,却顾不上吃,只继续回忆着:“后来你们都长大了,我也老了,除了做做饭洗洗衣服,也陪不动你们了,就只能你陪着夕夕玩。你们俩好得就像……像浆糊一样,天天黏在一起。”

“再后来,你妈妈回来了,你们就回家了,上学的上学,工作的工作,一个比一个忙,反而生疏起来了,我看到你们现在这样就觉得惋惜。”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程朝看向她,发现她浑浊的双眼中隐隐闪着水光:“朝朝,你和夕夕到底怎么了?”

他一时愧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郑集英尚在病中,无力承担这样的真相,但程朝又不忍心欺骗她,只好囫囵地回答。

“我们……我们做了错事。”

郑集英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摔倒的事。

“外婆早就跟你们说过,我摔倒和你们没关系,人年纪大了总要生病的……要怪就怪我,我应该晚一天或者早一天摔。”

“不是的外婆,”程朝听得难受,急忙打断她,“我和夕夕确实也疏忽了。”

“就算你们疏忽了,这几年你们做得也够多了,夕夕一有空就回来照顾我,你私底下也贴补了不少吧,外婆心里都清楚。”

“……我们也只能做这些了。”

“你和夕夕就是太看重责任了,外婆有自己的子女啊,哪有让你们来照顾我的道理?”

程朝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四年来,他和程夕一直背负着对郑集英的愧疚,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他们背德的愧疚,只不过这其中的一部分被转移到了郑集英身上,也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有了一个借口来赎罪。

“外婆,其实……其实我们还做了一件错事。”

“做错了那就改。”

“可是,我们都不想改正。”

程朝不敢看郑集英,只好深深地埋着头。他怕看到那宽慰的眼神,怕郑集英原谅他们。他和程夕总觉得,总要背负点什么,才能心安理得,倘若轻易被原谅,反倒没了底气。

郑集英摸摸他的头,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外婆也有做错了却没改正的事。”程朝看向她,听到她继续说,“我确实偏心了,这么多年让你妈妈受了不少委屈。”

“你姨妈是我第一个孩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给她。你舅舅呢,又是家里最小的,全家都把他当宝贝。你妈妈夹在中间受了不少气,我都知道,但却总是忘了改。每次看到你妈妈哭,我总说下次吧,下次一定不偏心,结果一辈子过去了,也没改过来。”

“你姨妈和舅舅被我宠坏了,总觉得好东西就该是他们的,我呢,也有了报应,偏心的孩子巴不得我赶紧死,受委屈的孩子反而尽心照顾。”

她越说越平静,仿佛跳脱出来,回首一个陌生人的一生,翻检出其中最大的谎言。

程朝只知道胡向云对郑集英有不满,却没想到郑集英自己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原因。

Middle child的悲哀就是,无论你是听话、努力、孝顺,还是叛逆、堕落、闲散,父母的目光永远不会在你身上多做停留。无论你在他们眼前,还是离家千里,他们最先想到的永远不是你。

偏心是不需要争取的。你只是恰好没有早出生一步,也没有晚出生一步,而你无法选择的出生,正是你痛苦的来源。

胡向云一边不甘,一边想尽办法赢得关注和肯定。倘若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一直都了解她的委屈,却从未试着改变,又不知该作何感想。

而程朝同时也意识到,胡向云五十二年的人生都被困在不被偏爱的委屈里。一次次期待,一次次被伤害,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从未被治愈。这叫他如何拉着她离开泥淖呢?

程朝能做的,只有尽力将她的疼痛减轻一些。

郑集英眼神放空,不知是否在懊悔自己有意无意中给女儿带来的伤害。她听到程朝轻轻唤她。

“外婆,最后偏爱她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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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一章终于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一些想法。

有个说法叫“中间儿综合症”,是说在多子女家庭中,出生顺序处于中间的孩子,往往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因为长子常被寄予厚望,幼子又备受宠爱,所以中间那个就被忽略了。

我发现身边的人,尤其是父母辈的,确实存在这样的情况。而且不受宠的孩子长大后反而是与原生家庭连接更紧密的那个,TA一直渴望得到父母的肯定。

本文中的“妈妈”就是这样。

作为原生家庭的“受害者”,她没有从外婆那里得到过全心全意的爱,等她自己成为母亲后,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自己的孩子,甚至把孩子当作赢得肯定的一种方式,俨然成为了一个新的“施害者”。

当她看到外婆对兄妹俩的偏爱、哥哥对妹妹的偏爱时,会羡慕又嫉妒,又更使得她进一步控制妹妹。

在设计“妈妈”这个角色的时候,我没有把她定义成反面角色,而是看作一个可怜人。某种程度上,她和妹妹是对照组。她几十年的人生一直深受其害不可自拔,而妹妹已经渐渐意识到要逃离。

但逃离原生家庭是一个艰难且漫长的过程,不是人人都能像冉冉那样果断。妈妈固然控制欲很强,但她也确实曾给予过妹妹母爱,这就让妹妹多了更多的摇摆犹豫和不安全感。这是她心里的那座大山,也是他们能否在一起的一大挑战。

这是一篇骨科文,我却写了很多和亲子关系有关的内容,因为我觉得这种扭曲的亲情是他们在一起的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希望没有让大家觉得无聊。

接下来没有多少剧情了,主要就是看妹妹能否和解,或者说以什么样的形式和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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