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节(1 / 2)
石铁樵提起茶壶,浅碧色的热茶缓缓倾入三个茶杯,“你姑姑也劝过昊生兄弟——要么像寻常门派一样,该教习武艺就教习武艺,该招兵买马就招兵买马,如此不至被人轻易覆灭。要么就像我一样,斩钉截铁的隐匿山野,再不理睬江湖上的风风雨雨。最不妥的,就是像昊生兄弟这样的‘半隐’。”
慕清晏很是感慨,端着清茶叹道:“蔡女侠真是真知灼见。这十几年来,常家老一辈勇武之士不是老了病了就是过世了,又没有新生力量找补,常家早没了自保之力。偏偏常大侠还一直关注武林动向,时不时的下山参与江湖中事……”
他眉心一蹙,“之前我看您的长子长媳全无武功,还觉得您矫枉过正了。如今想来,这才是大舍得,大智慧。当初在桃花村,但凡被我瞧出石大哥夫妇身上有半分修为,必然生出疑心。”
反过来说,正因为石家长子夫妇毫无修为,与寻常村民的确一般无二,他才不曾怀疑。。
“欸,他俩是资质平庸,就算学了武功也不过是三脚猫,还不如做寻常百姓呢。”石铁樵挥挥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件事——常家坞堡外的迷途阵法,是我与昭昭的姑姑一道布置下的,除非有人带路,否则绝无可能破解。”
“难道有内奸?”蔡昭的目光悠悠飘向左侧某人。
慕清晏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无论是内奸还是外敌,总之常家坞堡的阵法必是四年内被人堪破的。”石铁樵道,“因为那阵法中心的‘风水眼’必须每四年挪一挪位置,而‘风水眼’一旦挪动,所有的阵法路径就全都变了。”
慕蔡二人一愣,互看一眼。
慕清晏再度拱手:“多谢石大侠指点,如此,排查的范围就小多了。接下来,晚辈想问问路成南的事——他究竟是为何奔逃出教,蔡女侠与你们为何愿意接纳他……”
石铁樵抬起一只手,慕清晏倏然闭嘴。
“这件事的确得好好说道说道。”老者神色凝重。
——路成南逃出来那回,是蔡平殊第一次见他,但却不是石铁樵第一次见他。
“其实魔教中也不乏通情达理之人,比如你爹慕正明,就救过昊生兄弟的命,比如路成南,也曾在我重伤之时对我网开一面。可惜,后来聂恒城倒行逆施,手段愈发残忍,正道群雄死伤惨重,难以抵挡,我也只好把路成南的救命之恩藏在心底了。”
那一年,情势愈发紧张,石铁樵刚将家人秘密安置到蔡平殊意外找到的河谷,随即接到她的飞鸽传书,叫他去常家坞堡商议要事。他刚走了两日,就撞上个浑身是血的人。
“不错,路成南原本是来找我的,知道我离家后一路追了过来。”石铁樵道。
石铁樵本打算先送救命恩人去疗伤的,谁知奄奄一息的路成南在昏迷中不住呓语要见蔡平殊,他索性就带了路成南去常家坞堡。
“那几日江湖上风声鹤唳,聂恒城尽出爪牙,搜寻路成南,并放出风声,说自己的四弟子为北宸六派所害,如今下落不明。好在魔教怎么也想不到路成南与我有渊源,我一路乔装改扮,幸而将人带到常家坞堡。”
石铁樵道:“等到了坞堡,路成南见到平殊妹子后,交给她一件东西,并吐露了一桩聂恒城的惊天大秘密。”
慕清晏目色一沉:“那件东西是不是紫玉金葵?”
“不错,正是紫玉金葵!”石铁樵一拍大腿,“我是见过紫玉金葵的——在平殊妹子为二弟疗伤时。当时我见路成南自己都命悬一线了,还郑重其事的托付那玩意,我好生诧异,谁知……唉,路成南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啊!”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常家坞堡的暗室中,一灯如豆。
【原本英挺刚健的青年面如金纸,躺在榻上惨然一笑,“我师父的造诣几年前就臻顶了,以他的岁数,按理是难有大进益的。可这一年来,他的修为忽然突飞猛进,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慕清晏眸子一闪:“聂恒城果然修炼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魔功!”
——这件事当年尹岱怀疑过,周致臻的父亲周老庄主怀疑过,宋时俊的父亲宋老门主也怀疑过,然而他们均在探究的过程中折戟沉沙,后两位甚至因此受了重伤,前后脚离世。
按照路成南的说法,他是大约半年前察觉出不对的(但蔡平殊认为他更早发现了)。
江湖皆道,最近聂恒城不知抽了什么风,忽然倒行逆施,大肆屠戮天下群豪,武林正道固不能幸免,甚至连许多不怎么干净的□□大佬都遭了殃。
但路成南却清楚,被派出去灭门的人收到的命令其实不是‘杀’,而是‘捉。’
什么七大姑八大姨杀不杀都无妨,但修为上乘者最好尽数活捉——断手断脚多重的伤都没关系,只要不断气就行。
然而聂恒城凶名在外,那些人以为大难临头便奋死抵抗,聂氏子弟不得不下重手杀戮,才叫天下人以为聂恒城是在灭门。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被捉了回去,陆续送进聂恒城的居处,不久后抛出来的便是一具具干瘪的尸首。事后路成南检查这些尸首,发现俱是经脉尽断,丹田损毁,全身血气精元被吸了个一干二净……
“灵蛭大法!”慕清晏脱口而出。
石铁樵连连叹气,点头称是。
蔡昭疑惑:“呃,可是……不对吧,不是说灵蛭大法损人不利己么。”
用别人的内力来增长自己的修为,在江湖上并非新鲜事,且分成主动与被动两种。
主动的,就像太初观的苍穹子与裘元峰,不但分属同门,修习的内功路数一致,前者又自愿将自己大半功力传给师侄,不会发生反噬。
被动的,就是灵蛭大法了,将对方制住后,强行活活吸干,便后患无穷。
路成南察觉此事后大惊失色,连忙到师父跟前苦求——他本是孤儿,聂恒城不但抚养他长大,还悉心教导,委以重任。在路成南的心中,聂恒城亦师亦父,恩重如山。
他着急忙慌的跑去劝说,仅仅这两日丢出来的尸首,就分别修炼不同路数的武学,有阴柔一脉的,有外练横打的,甚至还有西域蛊毒派的,倘若聂恒城将这些人的丹元功力一股脑儿都吸了进去,那可怎么好。
谁知聂恒城听了后哈哈一笑,目光慈爱的看着急出一头汗的四弟子。
路成南本就是他最心爱的弟子,天赋既好,又沉稳干练,既不像老大赵天霸那么嚣张跋扈,也不像老二陈曙爱投机取巧,老三韩一粟倒是忠厚,却又过于莽直。
聂恒城早打算好在百年之后,将教主之位传给他。
于是他告诉路成南一件辛秘,他如今正在修习一门绝妙无双的至上神功,尽可克服灵蛭大法的种种弊病,一旦修成,他将完成百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壮举,成为化境第一人,天下再无敌手。
“可他并未练成。”蔡昭一字一句道,“我姑姑说过,到涂山决战的那一日,聂恒城都未成魔功,否则姑姑绝难诛杀他。”
“对。”石铁樵叹息,“而这也正是路成南惊惧之处。”
功夫没练成,就必须继续吸取别人的丹元和内力。
又过了数月,聂恒城的杀戮果然变本加厉,江湖中修为上乘者不够用了,北宸六派又严防死守,不好得手,他竟把主意打到了本教高手身上。
最先蒙难的,便是素来与他不对付的天权长老仇百刚一系。
“竟是如此!”慕清晏眼底透出丝丝冷光,“我说怎么仇长老死后他几位成名的大弟子与得力干将都尽数被杀了,连尸骨都不见了,这全然不符合聂恒城一贯以来爱招揽人才的脾性——原来是都被捉去修炼魔功了!”
石铁樵叹道:“仇长老虽是魔教中人,与我们敌对多年,但磊落悍烈,忠勤用事,称得上一代豪杰。最后落得这般下场,我们也觉得太过惨烈,惋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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