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节(1 / 2)
法空大师叹道:“虽是匆匆一面,但那位慕施主对令姑母的爱惜回护之意,便是瞎子也瞧的出来。”——时隔多年,他现在还清楚记得那双野兽般凶狠的眼睛,冰冷而戒备,却惊人的美丽;只有在看向蔡平殊时,那双眼睛才有些暖意。
“作为出家人,大师懂的也忒多了。”蔡昭忍不住吐槽。
法空大师两手一摊:“没办法,这世间的男男女女,但凡自觉受了情伤的,就爱遁入空门。当年令堂也是如此,最后空门没遁成,倒将悬空庵闹的鸡飞狗跳。咱们做住持的,自然得懂的多些,不然人家眷侣横眉怒目的打上来,倒霉的还是我等佛门清静地啊。”
蔡昭噗嗤一声:“大师一定要长寿啊,这世上有趣的和尚不多了。”
法空大师莞尔微笑,“说了这许多,老衲想说……小蔡施主,你这趟回落英谷,好好看看四处吧,兴许会有不同的感悟。”
蔡昭不解:“大师这是何意。”
法空大师轻叹一声:“眷恋故土,还是放不下故去之人,有时难以分辨。蔡女侠已然过世四五年了,小蔡施主,你将来的日子还长,莫要被心魔困住了胸襟。”
蔡昭失笑:“大师想多了吧,相识之人无不知我最喜安耽岁月,酒要好酒,食要美食,戏文要唱的精彩,日子要过的舒服,我哪来的心魔。”
法空大师没再多解释什么,只摇摇头,“小蔡施主的叔祖父,已故的蔡长风大侠,足迹遍布天下。他常爱说,天涯何处无知己,此心安处是故乡——老衲今日就将这句话赠与小施主罢。”
直到樊兴家来找蔡昭吃午饭,她还怔怔的独自站在那里。
众人用过午饭后,戚云柯叮嘱了宋樊蔡三名弟子几句,便登上马鞍,各自分头离去,隆隆的马蹄在乡野小道上刨起一阵阵尘土。
不远处的高高山头上,颀长高挑的年轻男子长袍在山间狂风中肆意飞舞,犹如巨大摆动的妖魔阴影,他静静伫立,目送山下两路人马分别朝不同的方向离去。
游观月向远处看了会儿,轻声道:“教主,看他们离去的方向,昭昭姑娘应是打算回落英谷。”
慕清晏眼神幽深,不露喜怒。
上官浩男从后方急匆匆赶来,抱拳道:“教主,严长老到了,他不但带来许多卷宗,还说发现了要紧的事,您看是不是现在……”
“不急。”慕清晏神情平静,语气淡漠疏离,“我约莫猜到严长老发现了什么,现在,我们先去会一会宋大公子。”
“现在?”游观月一愣,“大白天?”
上官浩男奇道:“大白天怎么了?”
游观月嗫嚅:“昨夜昭昭姑娘不是说,大白天上广天门不容易逃走么。”
慕清晏嘴角噙了一抹笑意,“……没出息。”
广天门,圣堂。
恢弘浓黑的圆形穹顶,四四方方的墨玉地面,寓意天圆地方。
高高的祭台上烛火星星点点,宛如身处漫长星河,仰头看去是层层叠叠的牌位,广天门两百年来的掌门夫妇,还有享誉江湖的历代长辈。
宋秀之贪婪的看着这一切——
尹青莲活着的时候,他不被允许进入此地;尹青莲死后,他也只能在祭祀时站在殿宇边上,而宋茂之与宋郁之却能分列父亲宋时俊两侧,堂而皇之的站在最受瞩目的正中央。
“呵呵呵呵……”他死死盯着尹青莲的牌位,从喉头发出一阵近乎癫狂的低笑,“英声茂实宋茂之,郁郁苍苍宋郁之,多宏大的期愿,多好听的名声,还不都成了我的手下败将,哈哈哈哈哈……”
“这倒不假。”带着笑意的清朗男声忽然响起。
幽静的殿宇内兀的出现第二个人,宋秀之立时警惕,厉声呵斥:“谁?给我出来!”他同时右手将桌角一处机关用力拉下,殿外立刻响起尖利的铜号鸣笛声。
镇守在圣堂殿外的数十名护法须臾破门而入,或张弓搭箭,或手持雪亮的长刀利刃。
慕清晏神情自若的立在殿宇当中,“宋大公子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我不过想问你两句话,还请宋大公子请诸位护法退下罢。”
宋秀之冷冷道,“自古正邪不两立,广天门与魔教没什么好说的!”
“正邪不两立?!”慕清晏失笑,“我又不曾诬陷手足,致其丧命,更不曾勾连外贼,谋害亲父。你我之间,究竟谁人手上沾着自家骨肉的血。你话说的再好听,罪责推卸的再干净,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还真当天下人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了!”
慕清晏本就言辞锋利刻薄,此刻毫不顾忌,想甚说甚,当真是字字入骨,刀刀见血。围堵在四周的圣堂护法们闻言,不免纷纷侧目,与身旁同侪交换眼色。
“你——!”宋秀之绷紧了腮颊,目光狠毒,“魔教妖孽巧言善辩,今日我就诛杀了你,替天下除一大害!”
随着他抬手做了个手势,四周的圣堂护法发出激烈的呼喊,齐齐攻来。
慕清晏哈哈大笑,双掌连连拍出,袖风气劲狂舞,犹如一股无形的力量涌向众护法,只闻殿内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众护法好容易在罡风中站定,愕然发觉手中兵械皆短了一截,宛如被利刃从中削断——长剑没了剑尖,钢刀短了刀尖,弓弩不见了箭镞……
慕清晏回头起袖,虚空一抓,一盏水晶长明灯在宋秀之脸侧啪啦爆裂,染着火星的灯油热辣辣的溅在他的脸上,衣襟上——宋秀之宛如泥塑,一动不敢动,心中大骇。
慕清晏宽袖垂落,收回气劲,气息宁静安闲,片刻之间仿佛又恢复成为一位拈花赏月的贵介公子。
他淡淡道:“我请诸位护法退下,全然是为了宋大公子好,若公子不愿,我也可以当着他们的面问——敢问宋公子,那个告知你七沐山之事的人是否黑衣蒙面……”
话未问完,宋秀之就急急道:“众护法退下,殿门紧闭,所有人离开圣堂二十步!”
几十名圣堂护法神色犹疑,最后还是听从吩咐,退出殿外。
静谧庞大的广天圣堂只余慕宋二人。
宋秀之眼神阴仄,恨恨的低声发问:“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慕清晏双手负背,在殿宇中悠然漫步,“数月之前,你忽然得知杨鹤影正在七沐山中炼制尸傀奴,于是亲自出门跑了一趟。在那山里,你遇见了正在‘忙碌’的杨鹤影,你二人志同道合,当场定下一出毒计。”
“等回到广天门后,你就派人在宋茂之跟前装作不经意的提起有七沐山那么一个地方,宋茂之越是心痒难耐,你越要不断阻拦,宋茂之终于忍不住撇开广天门的人,独自出去招兵买马。等宋茂之折腾一阵,杨鹤影便命手下死士一夜之间杀光宋茂之新招揽的人马,再以广天门的招式杀掉囚禁许久的黄沙帮一众,大功告成矣。”
“再过上数日,杨鹤影‘发现’了黄老英雄一家惨死,然后嚷嚷着上广天门要个说法。再然后,你假作被刺,一脸悲愤的指认宋茂之之前的种种刻意举动……差不多如此了吧。”
慕清晏一面说一面注意宋秀之,见他面色青红更替,眼神惊疑忧惧,他知道自己不中亦不远矣。
宋秀之强作镇定:“……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是,是杨鹤影告诉你的?”
慕清晏淡淡道:“你一个无权无势不受待见的庶出子,能设下这么大手笔的迷局,我始终有所怀疑——不是你没这个心计,而是你没有足够的人手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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