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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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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癌症晚期, 活三个月和活半年有什么分别呢?”

谈溪摇头, “不是的, 医生说, 只要好好治疗,会有奇迹的,那天不是给你看了吗, 那个多晚期患者都好好地活下来了,他们能,您也能。”

谈向北胸腔里发出一点类似于笑声的东西。

谈溪自己都不相信会降落在他们身上的“奇迹”如今像救命稻草一样捧在父亲面前,只求换来他的求生欲望。

谈向北摸着自己的腿,又将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擦,叹道:“小溪, 你知道爸爸已经多久没有拿起画笔了吗?”

谈溪抬起头, 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然后摇头。

“一千零九十七天。”谈向北慢慢开口,“我每天都记得,日升日落,对我来说,度秒如年。”

谈溪侧头看着地上的画笔和画板,那些东西没有落满灰尘,是因为谈向北随时擦拭,但是她知道父亲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可是,您可以……继续画啊,以后病情稳定了,您想画多久就画多久。”

谈向北微微一笑,“不是这样的,我再也拿不起来画笔了。”

谈溪皱眉不解,“什么意思?”

“我画画——哪怕再穷也要画画是因为热爱,但是我现在心如死灰,谈何热爱?”

谈溪没说话。

谈向北接着解释,“你和你母亲都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在这个家,只有我是个废物,是个拖累,我整日无所事事,半点贡献也没有,我被关在这个小超市,哪里也去不了,我被困在这里,如果一辈子困在这里,那只有死才是解脱。”

谈溪泪如泉涌,狠狠摇头,“爸,你不是拖累,你不可以这么说自己。怎么没有贡献,没有你,这超市怎么开得下去。”

谈向北听罢更加苦笑,“小溪,你每周算账,也知道这超市的盈利,收入很少,你大约也觉得奇怪,不过你从来不问。”

谈溪低下头,不再对视父亲的双眼。

她确实早就发现了超市的营业额有问题,大约每周都会比实际挣的前少三分之一,他们是小本生意,每少一分钱,都是显眼的。

但她从来不问,她以为是谈向北劳累,偶尔算错账,又知道他善良,没事总给写过来看望自己的老朋友送烟,或是给路过的小孩子送糖。

她知道账目不对,不肯问,也不敢问。

这家超市是谈向北每天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哪怕亏损,她也得让父亲有事做。

她知道,若是一个人整日无事可做,会陷入恶性循环的坏情绪中。

会自我怀疑,会自责,会胡思乱想。

谈向北又笑了笑,“你看,我就知道你发现了,你不问,我就不说,但我今天告诉你那缺损的收入去哪里了。”

“大概前年年末,周三的一个晚上,我正准备关门,五金街来了一群没见过的混混,他们见我是个残疾人,就进来逛了一圈,拿走了好些东西,烟,酒,饮料,零食,酱油,醋,什么都有,拿了就走。”

“我推着轮椅,追出去叫他们付钱,可是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我哪儿追得上,所以我就喊,让人帮忙叫警察,那帮人一听,就把推进超市,一拳都把我打倒在地,拿着东西重新走了。”

“后来,还是对面水果摊子的那人将我扶起来。”

谈溪不可置信,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然后浑身都跟着开始颤抖。

“他们人多,且各个出手都狠辣,我不敢找人,也就吞下了这口气,没想到过了半个月,他们又来了,还是拿了东西就走。”

谈向北苦笑,“我一个残疾人,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想要不被挨打,就得闭嘴,放任他们离开。”

“然后,他们见我窝囊,就越发来劲,只要路过这条街,就来这超市拿东西,有时候一个月来一次,有时候一个周来两三次,什么都拿,需要的,不需要的,想拿什么拿什么。”

谈溪捂着嘴,“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谈向北低下头,“我恳请他们不要周五晚上来。”

谈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们在哪儿,下一次什么时候来?”

谈向北牢牢抓着女儿的手,“他们不住在这片地方,只是有时候路过,小溪,爸爸不允许你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谈溪站起身,甩开父亲的手,“那我们难道就要任由他们欺负吗?”

谈向北淡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为了苟且保命,还能做什么?”他又重新抓住谈溪的胳膊,目光坚定,“女儿,所以你要出去,彻底地离开五金街,高考就是你的机会,是你唯一的机会。”

谈溪低下头,“我会出去的,但我也会带着您一起走。”

谈向北摇头,“我哪儿也走不了,而且哪里也不想去,我觉得没有意思。”

谈溪目光中露出一丝倔犟,几乎快要将牙都咬碎。

突然,谈向北忽然腹中一阵难忍的绞痛,他疼得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弯下腰,想要缓解痛感。

他将手心都掐红了,试图转移疼痛,但是对于胃癌晚期病人来说,这一切不过都是蜉蝣撼大树。

谈溪哭得眼眶疼,心中涌起恨意,却也不敢再多说,生怕回忆会叫他的痛感增加,只是不住地道歉,“爸爸,对不起,我应该早点问您的,早一点问,您也不会受这么苦了。”

谈向北坚定地摇头,“我不怪任何一个人,相反,爸爸这辈子能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很骄傲,我觉得很知足,没有什么遗憾了。”

谈溪鼻头酸闷。

“我曾经是个画家,现在画画已经不能让我愉快,我只想离开这里,小溪,跟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要离开,我不想活下去了,这样的苟活只会彻底击垮我。”

谈向北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是早已做好这个决定。

谈溪看着墙上的画,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情。

谈向北在健全之时,是个极其普通的辅导班的素描老师,每个月挣着微薄的工资,虽然少,但起码可以补贴家用,且谈向北本人极其热爱这个工作,所以他至少是很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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