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1 / 2)
许安归拿着方才在风雅斋包的礼物,穿梭在临府之内的回廊上。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时隔八年, 这里草木庭榭都没有变化。
他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当朝太傅, 临允的书房。
他站定在书房的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而后扣了两声门:“外祖父,我回来了。”
里面没有人应声,只是透过窗纱,许安归能看见里面有一个苍老的身影,勾着背,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许安归蹙眉, 聆听着书房里的动静。
许久里面的人好像没有听见许安归叩门一般, 只是一心一意地临帖。
凌乐不解地看向许安归。
许安归只是摇摇头, 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外,等着里面的人来应门。
在外站了大约半个时辰, 书房里才传来一声苍老而浑厚的声音:“进来。”
许安归猛地回过神,动了动已经站得快麻木的腿,推门而入。
一个满头苍白、面有沟壑、神情肃穆的老者,抬眸望向许安归, 言语中带着惯有的严厉, 似乌云之下的雷鸣一般炸响:“方才殿下在冷风中,可是反省好了?”
许安归眼底带着尊敬与不惑望着站在书桌后的那个人。
临允绕过书桌, 缓步走向许安归。
许安归只觉得是一座大山, 倾斜压来, 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敬畏,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外祖父……”
临允如雷一般低沉的声音再次炸响:“殿下还是唤臣一声,老师罢!”
许安归愣住了,他从未见过临允会这般跟他计较名分的问题。
在许安归的印象里,这是临允第一次这般严厉地呵斥他。
以前跟着皇兄们在皇子们专属的书斋里一起学习时,临允也从未有过今日这般严厉的模样。
今日跟他要老师的名分,那必然是要以师长的名义来教育他了。
许安归顿时心中跟明镜一般,有一丝倔强与委屈在眼眸泛起,他低声道:“老师。”
临允望着许安归,抖了抖衣袖,衣袖下居然藏着一把戒尺,许安归看见那把戒尺,回忆起儿时那种被戒尺鞭打直达心底的痛,本能地把手往背后藏了藏。
临允低头看着手上的戒尺:“臣,原本是想用这把戒尺让殿下长记性的。殿下已经二十有三,十三岁便离了书堂,可到底听臣执教已有八年之久。现下有此不端之行,也是臣这个做老师的没有教导好。所以这把戒尺,臣没有资格使。”
许安归见临允不打算用戒尺,心中便是一松,他小心翼翼地挪向临允,如同顽童一般,拉住他的衣袖:“老师……我并非不是不想受罚,可是受罚之前,好歹也要让我明白为何受罚吧?”
临允见许安归又同儿时一般拉住他的衣袖撒娇,这十年的相思之苦再也忍受不住,他举起自己苍老的手,摸向许安归的脸,颤颤微微道:“殿下,臣是怕你行为不端,坏了品性。是怕你离开臣太早,不能参透儿时的那些圣人之言。是怕有负先皇所托……没有教导好你。”
临允一句句话砸下来,重重地落在许安归的心头。
他没有想到时隔十年,再听见这种语重心长的话语,居然沉重地让他无法抬头。
许安归低着头,闷声道:“老师是气我用权术谋了太子……对吗?”
临允听许安归这语气,似乎不觉得自己有错,顿时眉宇间筑起了三道高墙,话语间的严厉,只有更甚:“那北境刘刺史,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参当今炙手可热的封疆大吏、帝国六皇子?”
许安归沉默不语。
临允又接着说:“若不是他的误导,整个帝国又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一场风波?那太子又怎么会急功近利掉入你给他布的陷阱?”
许安归微微侧目,略有不服:“他惯是这样,何须我给他下套。”
“殿下!”
临允见许安归不知悔改,气极。
当即拿起手中的戒尺,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许安归的左手上。
许安归左肩有伤,躲闪不及,老老实实地挨了一尺,疼得他一声闷哼,气道:“说好的不用戒尺,怎么出尔反尔?”
临允怒目许安归:“殿下还嘴硬!臣且不说太子品性如何,但就殿下这一仗,故意放纵太子在军营里流传兵变的消息,引得南泽攻城。南境死伤将领,又何罪之有?要替殿下与太子的党争失去性命?!”
许安归听着临允说道南境守城将领死伤,立即泄了气,不敢再顶嘴。
临允见许安归有些气泄立即又追问道:“穷兵黩武的帝王为何覆灭,那些恫权之人为何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史书上的这些前车之鉴,殿下难道都忘记了吗?”
许安归也有自己的倔强,他低声道:“老师教我的史书,我都记在心里。可是,无论我现下一招手段如何卑劣,南泽终究已经臣服,写了归降书。太子对我心存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刘刺史,也会在今年得到高升的调令。我达到了我的目的。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对棋方式,若是老师在我的位置,未必会比我做得更好!”
临允心窝处有疼痛在撕扯,他摇头,长叹一声:“殿下——这不是为君之道,更不是为臣之道啊!您这样偷袭一般窃得而来的东西,终究是会还回去的啊!”
许安归抬眸:“老师要我怎么办?您知道我的前路有多么艰难?我这些年在外过得是什么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的日子吗?!老师您没有亲眼见过我身上受的伤,更没有亲身经历过我无数个因为刺杀而惊醒的夜晚,又如何要我跟前人史书上那些自小长在王城里,锦衣玉食的皇子相比?!”
临允看着许安归愤愤不平的脸,心中绞痛,到底是唏嘘道:“殿下,您的前路或许艰难,但总归要一身正气,令天下信服。我现在说的这些,殿下或许还听不明白。但是终归是会明白的。我只是觉得,殿下的这一招,并不会让你的前路更顺,只会徒增怨恨罢了。这世间许多怨恨,都是出自于这种不磊落的手段。”
许安归低着头,看着手中被戒尺打红的那一片,默默不语。
临允伸手,摸向许安归手中的那片戒印:“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苦楚,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损了心智与傲气。
“从你五岁拜我为师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条藏匿了锋芒的龙。
“那些年,你恪守本分,听学筵讲,风雪加身也从未迟到。这种自律,我自愧不如。
“年仅十岁的你,站在书桌前,阔谈天下。你言中老有所养,幼有所学,父母子女皆有所期,而后慈孝。君王德盛,臣子恭谨,这才是东陵传承之始,更是东陵后世万代恩泽。
“十岁而已啊,就有如此见地,臣心震撼,臣心甚慰!
“那时我就在想,若东陵有此之君,或许会有更加繁盛国祚。所以,九年前立储之争,我一力上书,举贤不避亲地推殿下为太子。就是看中了殿下的风骨、气度与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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