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2)
顾休休疑惑地侧过头,看到一只垫在她脑后的手掌,那是元容的手,苍劲而骨节修长,耷落在泥水中,显得洁白无瑕。
“抱歉,有些撑不住了……”他侧躺在雨水中,似是无奈的朝她笑了笑,嗓音低哑,又轻飘飘的。
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他便阖上了轻颤的眸,显然已是筋疲力尽,陷入昏迷了。
顾休休看着他垂落在湿润土地上的手掌,有些失神,雨水不断冲刷着地面,一丝丝血色从掌背处蜿蜒流淌出来。
她回过神来,将他的手掌抬起,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摔下去的时候,他用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帮她挡住了地上尖锐的碎石。
他的指关节处被碎石硌伤,虽无大碍,只是皮外伤,却让顾休休心里有些不好受。
明明该是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到底受了多少苦罪,才会落得如今这般一身沉疴旧疾,年纪轻轻就已是病得石药无医。
她胸口堵着一团郁气,呼吸略显不畅,尝试着呼唤太子,一连唤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此时雨势已是转小,她缓了片刻,从泥泞中爬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又俯下身子,将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扛了起来——她好歹从小习武,虽然武艺不精,却多少有些内力在。
方才是他倒得太猝不及防,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然是受不住他一倒。
如今她有了心理准备,一鼓作气将他扛到肩上,犹如背麻袋似的,稳着脚下步伐,扛着他进了寝室。
寝室里虽然没有人,却燃着烛火。这是顾休休从小养成的习惯,即便夜里睡着了,室内的烛火也要通明亮着。
她扛着元容,腰口的伤口被牵扯得有些疼,蹙了蹙眉,不想引来玉轩里的仆人,只是轻轻闷哼了一声,便忍了下来。
她将他放在圈椅上,四处看了看,视线从床榻划过,转到美人榻上,又落到他一身泥泞的狐裘上,缓缓向颈上移动。
他早已过了弱冠之年,身上却仍有一种清泠的少年气息,凝脂玉般的皮肤透着玉石的光泽,颊边似是微醺,乌黑的发湿漉漉地贴在颈旁,双眼紧闭着,浓密的睫羽轻轻发颤。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楚楚可怜’这一词也能被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在这一瞬间,顾休休好像突然懂了西燕君主为何执着于折磨元容——这样精致的脆弱感,像是一只被折断双翼的金丝雀,哀鸣婉转,破碎而美。
她伸过手去,用皙白的指尖,轻轻抵在他发烫的脸颊:“殿下,殿下……”
唤了几声,他仍是丝毫没有反应,似乎睡得昏沉。她犹豫了一下,收回指尖,将微凉的掌心贴在他额间,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她不禁愣了愣。
这体温……不是快要烧熟了吧?
她移开了手,看着那张红得不正常的脸颊,不知怎地,脑海里倏忽闪过他从竹宴上仓皇离开的模样。
元容大抵已是习惯了如此,每日将苦涩难咽的汤药当做饭食一般按时服用,时不时高烧不退,咳血晕厥,全是家常便饭。
即便如此,他出现在外人面前时,仍是风轻云淡,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被病痛折磨的人不是他似的。
可再是乐观,悲苦的命运也不会放过他半点,再有不到三个月,他便要……
顾休休抿了抿唇,看了一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屏风拉上挡住太子的身影,走到床榻旁,拉了一下挂在床头的金色摇铃。
北魏士族家的女郎闺房中都备着这样的摇铃,摇铃上拴着一根银线,另一端连接到婢女的住处,这边一摇铃,婢女房中就会叮咚作响,便是方便女郎们起夜时,使唤婢女伺候。
虽然是胎穿到北魏,顾休休仍是不习惯这样折腾人,力所能及的事情便尽量自己做,是以那摇铃基本上就是个摆设。
她轻扯银线,摇铃晃了晃。不多时,便有婢女打伞走到了寝室外,顾休休隔着门吩咐道:“接一桶温水,去冰窖里盛些冰块,准备干净的宽袍浴布,送到我寝室来。”
婢女应了一声,脚步声消失在雨中。
顾休休趁着这空隙,也没闲着,翻箱倒柜找着备用的伤药。往日都是朱玉收拾这些东西,好在这几日她受伤了经常需要上药,很快便翻找了出来。
她蹲在他身侧,执起他微微发烫的手掌,将清水状的流体药膏洒在他受伤的指关节,用纱布轻轻推开,待伤口被完全覆盖住,再用柔软的细绸包扎好伤口。
婢女还没有回来,冷风从窗缝中嗖嗖钻进来,顾休休已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她走到衣柜前,翻出一套亵衣亵裤,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太子殿下。本想就地脱下湿透的衣袍,换上干净的里衣,可又怕他突然醒过来,犹豫片刻,还是将屋子里的烛火熄灭了。
摸着黑,顾休休褪下被雨水浸透的衣袍,冷肃的风灌进屋子里,吹得她手臂冒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她搓了搓赤着的手臂,冰冷的身体瑟缩了两下,虽然知道他昏迷着,心里仍是有些怪异。
顾休休加快了手下的速度,麻利地换好了白色亵衣,听见寝室外隐约传来脚步声,便知道是婢女回来了。
她点燃一支蜡烛,握在手里,走上前去打开门,寝室内黑漆漆的,只有手中的烛火苗在潮冷的空气中跃动着,照亮着脚下的路。
吩咐婢女与仆人将打好水的浴桶抬到屏风外,并着冰块、衣袍、浴布一同放好,她便驱赶他们离开了。
即便元容是她的未婚夫,但没有过定成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什么都没做,让人看见便是自毁名节。
再者,顾休休感觉玉轩里藏有内贼,不然上次怎么就那般巧合,参宴前突然便染了恶疾,久治不好,却莫名被顾佳茴送来的琉璃火珠治好了。
如今还没有查清楚此事,左右人心隔肚皮,防备着些总是好的。
待婢女与仆人都离开了,她才将满屋的烛火重新点燃,顿时寝室亮如白昼。
顾休休方才换上了干净亵衣,此时身体已是恢复了些温度,她得帮太子也褪去湿透的衣裳,不然本就发着烧,再穿着湿衣裳,怕是熬不过三个月,今晚就要丧命在永安侯府了。
她有些吃力地褪去了他的狐裘——那狐裘浸水后,沉重无比,废了好一番功夫,才解开颈间系着的长带。
而后是外衣,他穿得衣袍飘逸宽大,将衣襟处一扯,那外袍便松散开了。
除去衣袍后,便只剩下一套单薄的白色里衣。湿漉漉的里衣被浸透,沿着他身形肌肉的弧度紧贴着,他冷白的皮肤泛着潮红,就连那隐秘的轮廓,都可以透过薄薄的布料看得一清二楚。
顾休休咳了咳,神色不自然地别过视线,不知怎么舌下就分泌出了些唾液。寝室内实在太过寂静,她竟是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吞咽唾液的声响,与那乱了节拍的心跳声。
前世的她只顾着努力学习,想要报答孤儿院和资助人的帮助,即便后来追她的男生并不少,她也没有心思浪费时间去谈恋爱。
而重生到北魏后,她每日习武学琴,因容貌过于惹眼,极少出门,更没有心思沉醉于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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