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2 / 2)
顾休休才不信这是什么巧合,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皇子们经历的‘意外’,便都是出自贞贵妃之手。
这里挨着莲花湖,湖水颇深,若是温阳公主跟七皇子在此起了争执,难免不会又发生什么‘意外’。
而七皇子年幼丧母,他的亲生母亲半年前就因风寒发热而离世,大抵就算七皇子真的出了事,也没人会为他做主。
虽然知道深宫中便是如此,弱肉强食,勾心斗角。她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但瞧不见的地方便罢了,若是看见了,还置之不理,她心里也不会过意得去。
顾休休从莲花湖上的桥畔上走了过去,温阳公主正在呵斥七皇子:“我见你放不起来纸鸢,好心帮你放纸鸢,你怎么还不识好歹?”
七皇子说话时,带着奶声奶气的哭腔,微微有些鼻音:“你上次便扯坏了我的纸鸢。这是,母妃给我扎的纸鸢……我最喜欢这个纸鸢了……”
温阳公主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纸鸢扔在了地上:“不过是一个破纸鸢,坏了就坏了,你有什么可哭的?!”
也就是她今日心情不错——贞贵妃和四皇子如今复了宠,她便还是原来那个眼高于顶的温阳公主,谁也休想撼动她的地位。
她上次被一同绑去了虎头山,虽然产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但回来后,为了安抚她,贞贵妃和谢家都给她送了不少赏赐。
特别是今日,贞贵妃赠了她一盒西燕国传来的脂粉——据说这一盒脂粉值万金,宫中除了皇后和贞贵妃各得了一盒,平日里可是有价无市,就算在西燕,也是花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物件。
温阳公主心情大好,途经此处,看到了七皇子在放纸鸢,便难得好心想要帮他,谁料七皇子不识趣,还哭哭啼啼一幅受委屈的模样,真是惹人生厌。
她正准备一脚踩上去,将那纸鸢给踩烂碾碎,便见一只纤长莹白的柔荑映入眼帘。
温阳公主将视线往上移去,待她看见顾休休后,竟是下意识颤了颤。
顾休休弯腰拾起了纸鸢,轻轻拍了拍纸鸢上的灰尘,交还给了七皇子:“你喜欢放纸鸢吗?”
七皇子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抬眼,却是愣了住。小孩子虽然不懂其他的,却能分辨来者是善是恶,更何况她看起来像个仙女似的,嗓音又轻又柔,很是温柔。
他止住了哭泣,但还是会时不时抽噎:“喜欢……”
顾休休拿着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温声道:“那我教你怎么放纸鸢吧?”
说着,她顿了一下:“这里挨着莲花湖,树木又多,不安全,不如咱们到宽阔些的地方去放纸鸢?”
七皇子拿着手中的纸鸢,点点头:“好。”
见顾休休从头至尾将她忽略个彻底,而七皇子对顾休休也是言听计从,分毫没有方才对她那副勉强不远的模样。温阳公主怒急攻心,伸手一把夺过了七皇子手里的纸鸢,朝着莲花湖里扔了过去。
她的动作又快又急,等顾休休和七皇子反应过来,那纸鸢已是被扔进了莲花湖里,被水浸透了。
七皇子愣了一下,眼泪哗的一下掉了出来,几乎是在下一瞬,便跌跌撞撞朝着莲花湖里跑了过去。
那是他亲生母亲离世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只纸鸢了。
顾休休反应过来,追过去想要抓住七皇子的手,可他却先一步跳进了莲花湖里,只听见‘扑通’一声响,那小小的人影便被湖水吞了进去。
许是湖底太深,他又跳得太猛,竟是连扑腾都没有,水面只泛起一阵水花,七皇子便随着渐渐平复的涟漪一同消失了踪影。
听着宫婢们大声呼救的尖叫声,顾休休像是被定在了原地,脚下足有千斤重。
她会游泳,但胎穿到北魏后,她就再也没有碰过水了,向来是离河边,离湖边远远地。
前世,她历经千险,吃尽苦头,终于考上心仪的名牌大学。只因为在上学报道的前一天,在大桥下救了一个溺水轻生的男孩,体力不支而溺水身亡。
即便此事对于她来说,已是太过久远,太过陌生,仿佛就像是一场梦似的。
可溺水身亡的阴影,却犹如梦魇一般,时时刻刻缠绕着她。直到如今,她仍然会时不时梦到自己体力不支,在水中溺死的那一幕。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复述的感觉——在临死前的那一刻,水从四面八方侵入她的口鼻,她无法呼吸,胸腔阵阵刺痛。身体沉得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向下拖拽,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只能任由死亡将她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
哪怕只是回忆,都会叫顾休休浑身发凉,冒出一身冷汗来。
这些宫婢们自然不会泅水,除了拼命喊叫便是无能为力。听着那嘶声力竭的叫喊,顾休休似是有些脱力,她控制不住身体发颤,双耳嗡鸣,却还是在良心本能地驱使下,颤抖着向着莲花湖下跳去。
朱玉似是先一步察觉到了顾休休的心思,她一把攥住了顾休休的手臂,死死地抓住,带着些哭腔道:“女郎,你不会泅水啊!你不能下去!”
话音未落,朱玉似是从远处看到了什么,突然拔高了音调,嘶声力竭喊道:“太子殿下,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许是朱玉喊得声音太大,几乎是在下一瞬,那本还站在十几米开外的元容,已是出现在了莲花湖边。
他宽大的掌心攥住了顾休休的手腕,另一手拦在她腰上,将她向后托抱了几米远:“站在这别动,孤去救人。”
风吹乱了他的墨发,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泠,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味,萦绕在两人之间,闻起来有些微微苦涩,却叫人如此安心。
顾休休看着他,浅瞳中盛满了惊恐和无措,浑身僵硬如石,面色煞白,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毫不自知地向下淌落着。
“没事了,不怕了……孤会救他出来。”
元容只道了这一句,便脱下了身上的狐裘,披在她身后,两步迈到莲花湖边,纵身跃了下去。
他的嗓音似是和着风声,有些低哑,随着他跃下莲花湖,那飘在风中的声音也消散了。
朱玉生怕顾休休再往莲花湖里跳,就守在她身边,双手环住顾休休的身子,一下也不敢松懈。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身体仿佛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冰冷,脸色惨白的像是一张纸,朱玉有些害怕,不禁道:“女郎,太子殿下去救七皇子了,七皇子一定会没事的!”
“朱玉……”顾休休低垂着首,身子摇摇欲坠,嗓音犹如蚊叫,轻飘飘的,几乎低不可闻:“元容……他,他们会不会死?”
滚热的泪水无声坠在朱玉手背上,令朱玉失了神。她极少见到顾休休这样脆弱的模样,仿佛世界崩塌,精神在崩溃的边缘线上徘徊。
朱玉心疼地抱住顾休休,泪水簌簌落下,语气却无比坚定道:“不会死,太子殿下和七皇子都不会死!”
随着话音落下,只听见莲花湖里倏忽传起一道响,元容从湖中露出了半个身子,他臂弯中托举着七皇子,金灿灿的阳光投在湖面上,折射出波波粼粼的水光,像是将阳光分割成细碎的光。
墨发被湖水打湿,浓密的睫羽轻颤着,水露从空隙间坠落,他朝着岸边游去,直到将七皇子送到宫婢手中,才慢一步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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