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2)
皇帝道:“那你说一说,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世子当真强抢妇人,纵马踏死幼孺吗?”
“微臣坐在马车中,离得又远,看不真切。只是听到外头喧闹,便远远看了一眼,实在不敢冒昧举证。”
话音落下,顾休休瞥了谢怀安一眼。
没想到谢怀安瞧着放荡不羁,入仕后倒是个保守派,谁也不得罪,说了就像是没说一样,比某宝客服还能打太极。
没来之前,顾休休一直心神不宁。如今到了元容身边,总算是安下心来,她悄悄攥住元容的手,许是刚刚捧着暖炉的缘故,并不算太冷。
而她一路纵马赶来,穿着单薄,暮秋的清晨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霜气,早已是手脚冰凉。
元容摸着她毫无温度的小手,又从刘廷尉手中要回来了暖炉,放在她手中,抬手将身后的狐裘解下,披在了她身上。
骨节修长的手掌在她颈下系着襟带,动作自然又从容,看的靖亲王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忍不住喝道:“吾儿惨死诏狱,你却在此处与妇人缠缠绵绵,你休要欺人太甚!”
“靖亲王,你又说错了。”元容眼皮都没抬一下,仔细整理着她身后的狐裘:“她不是普通的妇人,她是孤的太子妃。”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将靖亲王气得手指直抖。什么普通的妇人,莫不是在含沙射影,暗指靖亲王世子当街强抢妇人之事?
靖亲王怒极反笑,将手中的罪己书撕扯烂:“不过是一份莫须有的证物,连字迹都没有半分相像!你休要拿出这样的东西来糊弄人!”
说是这样说,可他紧接着就将那撕碎的罪己书塞到了嘴里,两三下便吞咽了下去。
见状,元容只是轻笑道:“你手中那份不过是誊抄的副本,刘廷尉手里还有几十份,靖亲王尽管吃个够。”
靖亲王:“……”
“那又如何?!”他沉默了一瞬,将眼睛瞪得老大,咬牙切齿道:“仵作检验过吾儿的尸首,其中下身的烧伤比起其他部位烧伤更为严重,说明他生前曾遭到过严刑逼供,逼供出来的东西又怎么能算数?”
“靖亲王可是亲眼看到了?”一言不发的顾休休,忍不住道:“世子本就是自焚而亡,何处烧得重,何处烧得轻,单凭这个便能判断出世子生前是否遭过刑罚?”
“再者说,入了诏狱的人便不□□份高低贵贱,用刑也不过是审问的其中一环,靖亲王何必大惊小怪。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连天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世子呢?”
“难不成,靖亲王的意思是,世子比当今天子还要尊贵不成?”
靖亲王被她三言两语怼得一时语塞,那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指在空中的手指不断颤抖着:“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妇人,休要颠倒是非,胡言妄语!”
顾休休被他厉声呵斥,却也无动于衷,只是不轻不淡道:“是不是颠倒是非,胡言妄语,靖亲王心中自有定数。”
说罢,她抬眸看向高台龙椅上的皇帝:“父皇,儿臣以为,只要谴人去靖亲王的封地查一查,便知道那封罪己书上所言是非真假。”
“若罪己书上所言不虚,那只能说明世子在诏狱中幡然醒悟,羞愧之下才写下条条罪状,甘愿一死赎罪。若罪己书上的罪状都是构陷,届时靖亲王再来问罪也不迟。”
那封罪己书上写下的条条罪状,虽然顾休休一眼没看到,但仅凭方才靖亲王拿到罪己书后,一边否定罪己书是伪造,一边心虚地撕烂罪己书,吞进腹中的行为来看,便能推测出那些罪状都是真的。
如今靖亲王身在洛阳给太后祝寿,若皇帝此时派人快马加鞭赶去靖亲王的封地查探,靖亲王便是想要从中阻拦,也是鞭长莫及。
靖亲王世子的名声一向不好,按照罪己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来看,这些年世子做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纸终究包不住火。
若是靖亲王现在罢了,不再纠缠,此事便到此为止。若他还是不依不饶,无理搅三分,真等到让人彻查清楚那罪己书上的罪状,别说是世子该死,就连他这靖亲王也要受到牵连。
顾休休丝毫不惧靖亲王,言辞条理清晰,态度不卑不亢,就连皇帝都不禁多看了她两眼,神色中显露出一丝赞赏之意。
皇帝不是不敢招惹靖亲王,只是先前与靖亲王联手之时,曾当着数个心腹大臣的面,口头允诺过——靖亲王与他合手制约北魏家族,而他则不能卸磨杀驴,要在靖亲王有生之年,保他荣华富贵,性命无忧。
但这几年靖亲王越发不将他放在眼中了,不然怎会纵容世子在洛阳城中抢占民妇,将其亵玩至死,又纵马踏死幼孺。
两人之间是有血缘关系,不过在皇室之中,就连同胞兄弟都会自相残杀,更何况是靖亲王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本是觉得,靖亲王再如何,也比那些依靠门阀制度,剥削皇族势力的家族要强。
谁料这几年北魏家族没怎么作妖,反倒是靖亲王像是拿捏住了他的命脉,有些分不清谁是君,谁是臣了。
特别是这两年皇帝身体亏损,靖亲王更是肆无忌惮。他早就想寻个由头拿捏靖亲王了,苦于先前与靖亲王的约定,他不好出尔反尔,过河拆桥,倒叫其他忠心于他的臣子们寒心。
只好隐忍不发,就连靖亲王世子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也只能推脱责任,甩锅给刘廷尉处理。
如今顾休休三言两语,便将制裁靖亲王的把柄递送到了他手里,还顺带堵住了靖亲王的嘴,令靖亲王有苦难言,只能作茧自缚,认下世子是自焚身亡。
“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皇帝见靖亲王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绿,手掌拍了拍龙椅,打了圆场:“今日太后诞辰,巳时宫中设宴,还要宴请各国使臣,莫要再争论些有的没的。”
说是这样说,皇帝自然不会到此为止。
他不过先行安抚下靖亲王,待他前脚一走,便立刻会下命让人前去靖亲王的封地,彻查罪己书上的桩桩罪行。
等拿到证据后,靖亲王日后定会夹紧了尾巴做人,再不敢如此嚣张肆意了。
皇帝像是没事人一样走了,只字不提靖亲王世子的死,走到元容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抬眼看向他。
他一句话没有说,只是抬手在元容的肩上拍了两下。而后留下一脸错愕的刘廷尉,以及眸光微滞的元容,径直朝着殿外走去。
皇帝从元容出生那日起,便从未靠近过他。哪怕是年幼夭折的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皇帝都亲手抱过,又或是教过他们识字,又或是教过他们习武。
唯有元容,皇帝从未碰过他一下。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元容早已经习惯了皇帝对他的冷漠寡淡,也早已经不再期待那虚无缥缈的父子之情。
可当皇帝的手,落在他的肩上时,元容还是感受到了内心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敛住神色,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神态平静无澜。
顾休休将元容方才的神色尽收眼底,她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靖亲王满含讥讽的嗓音:“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太子妃,你且等着,你今日呈的口舌之快,都会变作报应,报到顾家身上。”
“望你顾家满门抄斩的那一日,你还能像今日这般舌灿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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