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归来(1 / 2)
银槌市的大多数学校都位于中城区。
这里交通较为便利,地皮相对便宜,治安比上不算足,比下却有余。
伦茨堡大学位于银槌市东南方,是银槌市第一批筹建的学校。
当初,他们的教学点只是几顶帐篷。
如今,他们已经开始筹备建校的120周年庆典。
庆典的环节之一,就是特邀“哥伦布”号幸存者、如今的“哥伦布”纪念音乐厅的外联经理小林和业务经理詹森参会,并发表简短的演讲,主题是鼓励青年斗志、敢于探索未知。
小林和詹森是“哥伦布”纪念音乐厅负责对外交流的人员。
能言善道的李顿是礼宾部经理,主要负责招待大公司的贵客。
哈丹人高马大,是礼宾部副经理,但他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算得上是个闲人。
桑贾伊则坐镇岛屿、统领全局,总是顶着一副笑眯眯的面孔,在明面上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吉祥物,在私底下过得则像个苦行僧。
庆典当日早晨,詹森开车,小林坐在副驾驶,默诵着刚拿到手的讲稿。“小林”其实是小林的姓,至于具体的名字,别人忘了,他也忘了。
于是大家一齐默许了用“小林”来称呼他。
小林三十来岁,容长脸、大眼睛,长相体面,就是眼睛实在太大了,乍一看上去满脸都是眼睛,笑起来还好,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阴森森的。
詹森听小林抑扬顿挫地念着稿,嘿嘿地笑出了声。
小林看向他:“笑什么?”
詹森笑嘻嘻的:“出去三十五个,回来五个,斗志个屁啊。纯纯的赔本买卖。”
詹森外貌也是端正的,可惜天生一副老鸹嗓子,不适合做演讲。
小林的亲和力比他强很多,只要他想,就能挤出一双漂亮无害的笑眼。
然而,在和詹森相处时,小林全无笑意,一张脸是木着的:“他们愿意出去就出去。命是自己的,不想活,谁也拦不住。”
詹森瞄了瞄他那张冷森森的小白脸,感觉挺倒胃口,便把车辆切换成自动驾驶模式,抱起双臂,看向窗外。
银槌市正在慢慢苏醒,有轻轨列车在他们的下方飞驰而过,上面已经满员。
人们的眼神疲惫麻木,眼珠僵在眼眶里,非得碰上一些刺激眼球的信息,才能干涩地转上一转。
“希望”和“空想”这样奢侈的东西,大家曾经有过,后来就和“哥伦布”号一起葬身大海了。
耳朵里听着小林以没精打采的口气念着的无聊讲稿,詹森打了个大哈欠,感觉自己简直快要睡过去了。
他和草木皆兵的桑贾伊不一样,一颗心在英雄的皮囊之下蠢蠢欲动,总忍不住想要找点乐子。
詹森拿出通讯器,将推送的娱乐信息从上翻到下,突然“噢”了一声。
小林被他这平地响起的老鸹叫吓了一跳,忙里偷闲地又看他一眼:“怎么?”
詹森饶有兴趣道:“那个炸·弹客昨晚又行动了。”
小林眼睛大,翻了一个颇具规模的白眼:“你真无聊。”
詹森对这句扫兴评语不予置评,自言自语地感叹起来,语带嘉许:“嗬,他越弄越像样了,听说这次不是远程遥控引爆,是做出定时装置来了!”
小林:“...哦。是有进步。”
詹森好奇:“哎,他怎么还没被逮住?”
小林语调平平地一语中的:“因为他不炸人。”
詹森悻悻地一拍大腿:“多放一点炸·药不就能炸死人啦!实在不行,放在公共厕所里,放在轻轨上——”
他粗着嗓子,模拟了爆·炸声:“——轰——”
小林看他恨不得亲身上阵的样子,顺着他的话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抿着嘴矜持地笑了一下。
尽管装了这么多年好人,他们还是由衷地喜欢暴力、血腥和混乱。
......
演讲很成功。
讲台上的小林情绪激昂,眼中甚至含了一点热泪。
可惜下面的学生反应平淡。
在银槌市里长大的孩子们,早熟得异乎寻常。
在他们心目里,一份稳定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没法不这么想,不然家人们要怎么过上好日子?
外面的世界对他们而言实在太过遥远,几乎遥远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
对于平民学生来说,他们几乎都是吃家里的肉、喝家里的血供养出来的,他们的生命是珍贵的,他们但凡有一点良心,就不该生出什么冒险的妄念来。
对于富贵人家的孩子来说,他们投了个好胎,连手指就不用动,就能够俯瞰整个银槌市,又为什么要为了那一点一文不值的好奇心,去换一个劈波斩浪,死无全尸呢?
台上的人知道自己在做戏,台下的人也知道。
大家互相意思意思,打个配合就成。
演讲潦草结束,场面撑足了,也算是皆大欢喜。
礼仪人员按照流程,向他们赠送了一捧花。
詹森微笑着接下,并强忍着那馥郁到过分的花香,举在胸前,与小林和校领导一起肩并肩地拍了张合照。
按照两人的本意,他们恨不得马上丢掉这一大捧累赘。
可是他们是体面人,自然是带着一脸如沐春风的微笑,把花放在了车里,等回去再想办法处理。
他们收过很多花,最后这些花无一例外,都进了垃圾处理器。
奇怪的是,他们五个在绞碎花的时候,都喜欢站在旁边看着。
看着美好的东西被绞成粉末,就此消失,是他们一项隐秘的爱好。
坐回车上,开出校门后,两张笑僵了的脸一起垮了下来。
詹森搓了搓面庞,龇牙咧嘴道:“哎呀。”
小林则是彻底地冷了脸,目光阴森森地看向外界,似乎在和这个世界赌气。
詹森心思活泛,已经开始琢磨回去后要打什么游戏了。
了却了一件艰苦的差事,他把车开得又稳又快。
他们很快驶离了密集的人群和街道。
白日里,龙湾区中临近音乐厅的地带可以说是寥无人烟。
而且今天不是博物馆开放日,周遭更见荒凉,半晌看不见一辆车影。
眼看着那熟悉的音乐厅已经显现出了轮廓,副驾驶的小林难忍厌恶地皱了眉。
他不喜欢“哥伦布”号。
每次看到音乐厅的外型,他都无可避免地会想起来那痛苦的海上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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