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三十(2 / 2)
确实是如范月娇所讲,一点都不关赵宽宜的事。大概出席的所有男士们都要被问一回。
我其实感到没什么。
只不过,在这些照片里的一群人间,却有张熟悉的面孔,再熟悉不过的举止神态。那人走在后头,走在赵宽宜的身后。
是林珞苇。
连续的几张走在路上的照片都有她。有一张是他俩靠了近。
偷拍的记者大概把焦点都着重在那女星身上。她跟谁,便拍谁,周围其实详细不多,能看的不能太清楚。
「——是不是很无聊?」
听到范月娇下得总结,我定定神,默然地点头,把杂志递还。我感觉也必须讲个结论。
我道:「是太无聊了。」
三十
在王子洋组织的酒局上,时常会碰到的朋友要结婚,就在週日。
婚宴请在君悦酒店,我本就要到场,昨日忽听范月娇讲起,才知赵宽宜亦有受邀。原来新娘父亲和他有业务来往,关係甚密切,当要奉他为座上嘉宾。
双方喜帖早在半月前寄发,赵宽宜从未提过,我也不曾讲。是小事,也没什么。他并不一定清楚我和新郎有交情。
和王子洋有掛勾的朋友太多。一个牵一个的,甲乙丙丁混到一起都不一定认识,大家就认准一个王子洋。
王子洋这人厉害,从不搞混,不同掛的朋友不会约在一起。假如我一早不认识赵宽宜,大概很难得在王子洋的场子上见到他。
昨日我跟赵宽宜没有碰面,电话也未曾讲。
一日未见,不讲电话都不算稀罕。再怎么喜欢,也不必总要时时腻在一起。
范月娇向来称职,必会和赵宽宜讲出席茶会的详细;他应知道了,週日婚宴我亦会出席。
我没想到要和他相约出门。以前未约定,却恰巧在一个饭局碰到也不是没有过。
临出门前,赵宽宜忽打了电话来。
他说:「你别开车了,一起去吧,我有司机。」
我笑笑,道了好。
新郎身家不比新娘,但也不浅,双方亲友加总要六十席位。宾客们都有来头,冤亲债主不免齐聚一堂,得赖婚顾公司规划得宜;看得出,位置排佈下过工夫,场内外气氛皆一派和美。
我跟赵宽宜一起到,不过桌位并不在一起。
一进宴客厅,赵宽宜就被一个熟人拦去说话。我一人先随招待入座,刚坐下,正和同桌的人寒暄,就看王子洋夫妇也到了。
他们和我同桌。或许闹了彆扭,两人的神情不太好,在这派喜气之中略突兀。我和王太太不熟,在他们婚前,只在杂志或名人报导上看过模样。
这时她理也不理同桌的人,一屁股坐下了,自顾地拿手机看。王子洋似不快地瞥一眼,但未讲什么,只来和我们几人打招呼。他一早忘了上回酒醉的话。
随着婚礼进行,气氛越喜乐,酒也喝得更尽兴。
我没想过借酒浇愁,因也完全地谈不上。是很好的酒,不多喝点,总觉得可惜了。
一直到离场,我才在酒店外和赵宽宜碰头。
从来他应酬喝酒,都不会喝得过,今日亦然,面上不见半分酒意。反倒我,让风一吹,更感到脸臊烘烘的。
我眼前隐约一眩,忙借了赵宽宜的手臂来扶。
他没有推开我,反而来搀了我一把,嘴上问:「喝了多少杯?」
我耸肩,嘻皮笑脸着:「哪里数得清啊?」
赵宽宜微皱一下眉,看着我,未语。
所幸他的司机很快把车开来了。
坐上车,我靠倒在车椅背上,歪斜着脑袋,望车窗外一幕一幕急闪的景物。
车子里在播放音乐,纯音乐,不知是什么曲子。大概是司机在听的。我转过脸,坐一侧的赵宽宜正在看手机。
他目光微低,昏暗不明的车内,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可以感觉是很专注的。我忽然不想让他这么地专注。
我伸出手,按了他的手臂一下。
赵宽宜即看来。
我说:「週刊的内容太乱七八糟了。」
赵宽宜默了一会儿才答腔,他别开脸,「还不就是那样。」
我静望着他。我并不期望他能有一个解释。他从不解释,不会承认,不会回应。
难道对我也是这样?我挣扎着去试探,可开不了口。我发觉,我一点都拿不出一丝一毫底气。
关于照片上的详情问或不问,其实不是一个问题。
事到如今,我如何拿得出推开他的勇气。
我低下目光,「是,都是那样,乱写,乱七八糟啊。」顿一顿,一笑,朝他看,「喂,我走不动了,先到你家坐一下吧。」
赵宽宜亦看来,挑了眉,未置可否。
隔日,是在他家醒来。
除了头痛,我还能感到那深深地酒后乱性的疲惫感。前夜一时纵情,忘了分寸——忘了今日为bluemonday得上班。
我对赵宽宜叹自己年纪大,请他以后尽量别在星期日晚上玩花样。他并不理会我,从容地收拾,穿整衣装,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好在,他愿容留我在他家赖床一小会儿。
我挣扎半天,最后顺从了惰性,请了半天假。
赵宽宜让司机再把车开回来,我大方地奴役那位老实的年轻司机,按照我惯走的路开。
因已请假,我便返家。
路上,我要和司机聊,可他非常地惜话如金,兢兢业业。我不禁要感叹,难怪赵宽宜平时出门,行程可以这么的保密。
进家门时,就隐隐地听到谈话声。是电视节目主持人的声音。大概听到门开,徐姐从门厅后出来,见是我没什么意外,只讲我母亲在昨晚就回来了。
我听了,去到客厅。
母亲挨在长沙发的边上,倒没有在看节目,只顾聊电话。或许去打了禪七,她心灵方面对平静有一定的收穫,神情不再鬱鬱的;望到我,还似有两分的欣喜。
我把电视机的音量转小。
母亲已掛掉通话。她拿开手机,站起来,看一看我道:「昨晚回来时看到你的车,结果你不在家,问你爸爸也不知道你去哪里。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我不意外父亲答不出我去处,因我未曾讲过。昨日出门时,他人并不在家中。我毫无兴趣管他人在何方。
我道:「昨晚去喝喜酒了,我搭朋友的车,后来直接住朋友家了。」
母亲蹙了眉讲:「那一定喝多了吧,头会不会痛?我叫徐姐去冲蜂蜜水,你喝一点,再去公司。」
我阻止她,「不用了,我不喝,我早上也请假了,下午才去公司。」
母亲便不讲了,可还站着,两隻手相互地握在肚子前,似拿不定主意坐不坐下。
我本要走开,但瞧了眼,才注意到她今日穿了件顏色稍浅的有花样的上衣,不像平素一贯的深色。
此一桩发现,我说不上想法,只随口问:「不是说要今晚才能到家,怎么赶昨晚就回来了?」
母亲彷彿才回神,可又愣愣地看来,「哦,山上天气不是很好。」
一句话牛头不对马嘴。不过我不太在意。母亲心上时常盘着事情,恍恍惚惚的,说不定也没听清我的问题。
反正也是随便问的。我转开身。
母亲倒来拦住我了,可问的话让我一愣。
「你最近跟宽宜有没有见面?」
我看她,她神情又是寻常的总有一丝的忧愁。我开口:「问这个做什么?」
母亲略略一顿,「就问一问——那你有没有和他见面,最近这一阵?」
我猜着她的意思。
不过,她从来要有机会认得我周围的朋友的一个,想起来都会问。她对赵宽宜一直好印象,不知我俩关係数度地变化。
如今当是。我便一如既往和她敷衍:「最近当然有。」
母亲倒追着问了:「昨天有没有?」
我耐烦地反问:「你问这些要做什么?」
母亲对着我,张了张口,但有一下才讲出声音,缓缓地:「没什么事——没事,哦,我是想到了,他上回送礼物给我,那…是不是也该回给个礼物给他妈妈?」顿一下,忽欢快起来,「我最近看到一件珠宝,也许可以——」
我打断:「不用了,他妈妈很挑剔,送不好不如不送。」
母亲默了一下,道:「那请他来家吃个饭?怎么样?他好久没来我们家了吧?」
我真觉得烦躁。
「请他来做什么?他没有空的。」
母亲沉默了。
我亦安静,看她鬱闷似的脸色,缓缓情绪,开口:「他有公司要管,应酬多,我有时都不一定找得到他。」
「我知道,我也是提议,我没有一定要约到他来。好了,你要休息吧,我不跟你多讲了。」母亲叹道,就走了开。
我的情绪被仓促地推到了无奈。
胸中一团乌烟瘴气,但不能发作。要再回应没完没了。但有时不回应,又显得我的没耐性。对着这样一个母亲,儿子怎么做都不能算对。
这一想,实在该要佩服赵宽宜。他的母亲比我母亲,更更难应付。
下午销假,进办公室,一堆事情等着办。我紧守岗位,不敢稍离办公室一步。
秘书elin进进出出许多次。她穿一双高的细跟皮鞋,大概走得很累,端咖啡来,对我暗示请勿要拿星期一休假,别说半天,一个小时都不应该。
我笑:「万一有不得已的事也不能请?」
她露出专业笑容,临出去时道:「但今时今日还未到不得已。」
我望她背影叹气。都怪早上太难清醒,不慎说出了请假的真正理由。宿醉,在男人身上为一个很罪不可赦的理由。
距离下班还有两小时多,假若我拖延未做完,妨碍自己下班不要紧,妨碍到旁人,可能明日就无一杯咖啡好喝。
我继续翻看文件。翻过一页就停住,因驀然想到上午和母亲的谈话。
心思一时不能在专注回去,我乾脆拿一根菸抽。
坦白说,我其实不太担心。母亲应不至于想到深的一层。况且,很多年了,赵宽宜不曾到过家里。
有时一些应酬场合,母亲陪父亲去,偶尔会碰到赵宽宜。不管我那时和他关係差不差,他跟母亲至多客套,谈不了两句,说不准,和父亲聊得要多些。
我想了想,拿手机。
另一端响了好一下才接起。赵宽宜很平平静静地问我有何贵事。
我道:「想请你吃饭——不过不是我,是我妈。」
赵宽宜默然未语。我补一句:「她早上跟我提的,要谢谢你上回送的那套首饰。她很中意你的眼光。」
赵宽宜才吭声:「是一点意思而已,不用了。况且,那本来也是一个谢礼。」
我笑了笑,说:「假如她坚持一定要谢谢你呢?她说,要请你到家里来吃饭。」
赵宽宜淡道:「你替我感激她的好意吧。」
我笑,「那这样吧,不用跟我妈吃饭了,跟她的儿子吃晚餐吧。」
赵宽宜很直接地道:「今晚不行。」
我呵了声,道:「哦,那太可惜了,我刚好也不行。」
「我必须掛电话了。」赵宽宜只说。
「嗯,你掛吧。」我讲。
很快地,那一头毫无犹豫的断了线。
我把菸抽尽,一时摸不清心中滋味,可大概刚刚把菸抽得猛了,略有点窒息感。我沉出一口气。
看着满桌文件,我想,还是不要拖延人家下班时刻的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