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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六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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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默,可隐约恼了起来。刚才开始,他便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态度。我说:「我并不帮阿姨解释什么,但也不能真的放着不解决。」

赵宽宜看着我,道:「要不要解决是我的事情。反正你不要管。况且她自作自受,明知道不能够还去做,因为一时的快乐,不顾虑旁人,不考虑现实,只要谈情说爱,到头来白费时间,一堆麻烦。」

我怔住。简直不料到他要说这样的话。这是在说他的母亲,但何尝不是我跟他之间的情形。

这一时情绪很多,我呵了声,脱口:「我不是也是这样子——」,

赵宽宜彷彿一顿,转开了脸,语气稍缓:「我现在说得是我妈妈,不一样。」

其实是一样,我想。可还是沉默了。

赵宽宜也是不说话。

六十四

然而新闻的热劲并不轻易过去。彷彿一齣戏。也是太好的谈天材料,接连几天,打开电视,都可见几个节目在评论这一则,一逕挖掘着赵小姐的人生歷史。当然包括七年前那一段。主持人和来宾们七嘴八舌,全是嘲讽。

新闻甚至影响了其馀赵家人,尤其赵宽宜。记者找到他问,一路纠缠,他始终不理,只沉默。

我不知赵宽宜的打算,亦不问。那天谈话,末了可说不很愉快。可是过后到家,他跟我一切作息仍如平常,都不再提,彷彿就揭过了。可在心里总感觉好像缠住了一层网,越纠越紧。

对赵小姐之后的情形,我并不知道。因为不曾给赵小姐再打过电话,也不去看她。不是不关心,但总要感到为难。是一直有我自己,以及赵宽宜的缘故。况且,在从前是下好决定不管她的事情。虽然这样的决定一直彷彿也没什么作用。不然那天也不会担心地去看看她了。

新闻的另一位事主,在报导出来后便销声匿跡了。

媒体分别盘据在曹宗庆住家及任职的东方建设楼下打算堵人。东方建设在当天派公关发表一纸声明,解除曹宗庆在公司的总经理职务,划清界线。他的父亲曹竞谦身为赵小姐老友,友情亲情,两面皆无光。他不出面为儿子脱困。

年轻的曹太太倒在报导后三天召开记者会。

新闻画面上,她戴着一副大墨镜,由律师陪同,泣诉在婚姻上受到委屈,最末,话锋一转,温情呼唤丈夫归家,一切可谈。这是对她的丈夫。对赵小姐,态度便强硬,律师替她朗读声明,她坚决提告。

第一时间不看见记者会新闻的人,隔日都要看到,各家报纸的版头都是这个,彷彿这个社会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报导。

我便在报纸上读到的。赵宽宜早上一向也有读报的习惯,必然也要看见。

可或者,在昨晚他接的好几通电话里,便有谁通告了他。那之后他异常的沉默。今天早上出门,时间也比平日要早。

秘书elin送咖啡进来,大概描见摊开在桌上的报纸,笑说:「没想到总经理也关心这一类的新闻。」

我笑笑,不说什么,装不经意地折起报纸。

elin未以为意,向我汇报完,要出去。我又看到报纸,犹豫了一下喊住她:「这些报纸先收出去吧。」

elin道:「好的。」

过一下子玻璃门关上,办公室里再剩我一人。

我定定神,准备打开一份文件,手机突然响起来。一看,是陌生的号码,我迟疑了有一下子。它仍坚持地响着。

我还是接了,「喂?」

「程总——」是女孩子的声音,很耳熟。对方先自报名号:「我是小林。」

小林,赵小姐那位年轻的女助理。我一怔,问:「哦,有什么事?」

小林不知道在哪里,那边彷彿很吵,远远地好像有谁在嚷嚷。她压低声音:「claire在画室这里,有点麻烦——」

我默然,讲:「你怎么会打给我?」

小林似着急地说:「程总,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打给您。有人来这里吵闹,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有男有女,女的那个非常兇,啊!天啊——」

突然听她惊呼,我忙问:「怎么了?」

那一头只听叩隆地两声,通话就被仓促掛掉了。

我愕然地望手机,一时不知怎么打算。想不管,可又感到心烦意乱。

最终我还是去了一趟。

还以为场面要凌乱,倒很平静,一点声音也没有。不过玻璃门大大敞开,前台桌上的话机则翻倒下来。里头其他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女孩子蹲在一张茶几边。我轻叩两下门玻璃,她好似吓住。调过来看的脸,那神气先有一丝警戒,才似乎松了口气。

「程总!」

小林喊着,站起身。这才发现她是拿报纸在捡着几片破碎的瓷片。又注意到,一汪水沿着茶几边缘流下,那块地板周围都湿漉漉的。

我不再看,问她:「怎么今天只有你一个人?」

小林道:「您知道的,是因为——其实这几天大家都是不过来了,但是有份申请一定要在这星期处理好,claire才要过来——假如之前我早点把申请递出去就好了,她也不用受气。」

我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林便讲:「刚才有几个人来这里要找claire,也不管我阻止,擅自就进来了。其中有个女的特别不客气,指着claire一阵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顿一顿,低声:「打了claire一巴掌。」

我不禁皱眉,问:「那女人是什么样子的?」

小林似想了想,道:「有点年纪的,不过打扮很时髦,但也不是年轻人的那种,反正不像clair这样的。」

那一定不是曹太太了。接近赵小姐这一个年纪的,大概是曹太太的亲友。我想了想,问:「claire呢?」

小林指一指办公间的方向。

我道:「我去看看她。」

小林点点头,又去收拾。我逕自走向办公间,抬手要敲门,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是忿忿着,连串的急促又尖锐的字句,依稀夹杂一丝哭音。

我站在门前,直到听不见动静才敲门。

等了等,始终不听见里面发话,我索性直接开门,一进去,只看中间的地板上摔了一隻手机,赵小姐则坐在沙发上。她微侧过身,看不见脸。可头发凌乱,抱着两手臂的样子,显露憔悴。

她彷彿入定,理也不理我。我走近,她还不动。我看到她那右侧的脸颊上红着一块印子。

她立刻把脸转开了,又拿手拨头发去遮住。

我问:「怎么回事?」

她仍不吭声。我也沉默。沉默得久了,更不知道能说什么。

办公间内有一扇窗,照进外面的明媚,可也散不去这里灰压压的气氛。我很觉得为难,但是能怎么办?

我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开了口:「你不说话,我怎么帮忙?」

她一样不理会,可是垂下脸,过一下子发出了抽泣。后来,她伏倒在沙发上,耸着背,哭得声嘶力竭。

赵小姐哭了好一阵子,就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她睡得很沉,可辗转反侧,大概今天受的惊吓不小。或者更因为这阵子的精神压力。不用猜,赵家两老当气得不轻。他们不出面,赵宽宜更冷淡,大概她很感到一丝绝望。

我脱下大衣盖在她身上,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那萤幕摔裂了。想了想,我请小林去拨一通电话,不过还不走,仍旧留在这里。

小林倒露出为难,可依然去打赵宽宜的电话。本以为他不要理,但他却来了。看见我,他眉间隐约一皱。

他道:「你不应该到这里来。」

我道:「我本来也没想到过来。」

小林在一边,好似不过意,打岔:「赵董,是我打电话给程总的,因为——」就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了,赵宽宜对她道:「麻烦你让我们单独谈一下。」

小林便闭了嘴,隐约看我一眼,似訕訕地往另一间房间去了。

我并不先开口。赵宽宜倒也不吭一句。相互就这么地沉默着,一室里只有鐘针滴滴答答地走着的声音。这已经是下午三点鐘。

在赵宽宜面前,我向来不够沉得住气。

我开口:「假如你先接到了电话,你也会来的。」

赵宽宜道:「但是我没有接到,根本都不曾打电话给我。」

我便讲:「也许小林是担心你不要接。」

赵宽宜呵了声,不语。

我叹气,劝道:「阿姨已经受到教训了。」

赵宽宜似不以为然,冷道:「她向来最会装可怜。」

我顿了顿,道:「不管怎么样,她总是你妈妈。」

赵宽宜微扬了声:「不是说了吗?你不要管这件事!」

我亦不禁高了音量:「就算你还生气阿姨,事情也到了这样地步,难道你真的要看对方把阿姨告上法院?」

赵宽宜皱一皱眉,露出一丝不耐烦。他讲:「你怎么不先处理好你自己家里的事,一定来淌这个浑水?」

我不禁愕然。简直想不到他这么说,一时是狼狈又气忿,充满情绪的字句实在要脱口而出。

赵宽宜彷彿也察觉到说错了。他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我并不回避,可按住脾气。我道:「我想,我们还是别再谈下去了。」

他不作声,过一下子调过身,讲:「——我送妈妈回家去吧。」

我未答腔,只看他进去办公间。

这时候小林才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刚才我们并不刻意放低音量,隔着一层门,或者听不清意思,但总知道口气都不对。

她不安地看我。我只摇摇头。

终究,赵宽宜是不会不管他母亲。但是对于细节,我并不很关心了。也不是因为怪恨他那时口不择言。谁都有情绪。我自知多管间事;他和赵小姐之间的心结,非一天一日,如同我跟父亲。本来家务事一向是世上最难解的事情。

又过几天,赵小姐的新闻逐渐淡了。那些谈话节目总算放过她。不过,事情却已经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

新的一期八卦杂志,封面上的话题人物我也熟悉。是我自己和赵宽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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