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2)
程锦说到这里,便收起笑容,涩然道:“让姑娘轻省这一个月罢了。天也不早了,姑娘不要再和我推让了,我也该家去了。”
程锦说罢,刚要转身离开,却又被关姑娘唤住:“程姑娘,这还有一个好好的碗呢。”
程锦笑道:“姑娘留着用吧,姑娘也别多想。实在是家里出来的时候,手里都是空着的,突然拿个碗回去,倒让家里多了许多盘问。我忙了一天,着实累了,不想再应付家里的问话。”
关姑娘却轻声劝道:“程姑娘家里也是担心你,才多问的。程姑娘一个好好的女儿家这么站在这里确实不好……那姑娘的心意,我记下了。姑娘快家去吧,别再来个醉汉冲撞了姑娘。我……我明天去找姑娘治病。我虽然下|贱,却从来没有害过人。先前是我不知道这是病,已经做了许多孽……”
关姑娘一直都没有哭,但说到这里,却垂下泪来:“如今我既然知道了,怎么好这么无所畏惧地做下去?天上的神明看着,是要降罪给我的。便是再做,也得等我治好了病,再来做的。我活不起,是我的事,不能拖累着那些还想活着的人,跟我一道死。”
程锦莫名红了眼眶,但这会儿也只关姑娘能哭一哭,她程锦何尝受过这么多罪,这会儿哪里配哭呢?若是再让关姑娘再好声来安慰了她,那她程锦的罪过就太大了。
程锦就强忍下泪,只对关姑娘笑道:“那我明天就等着姑娘了,姑娘也早些回家吧。”
关姑娘擦了擦眼泪,轻声应了:“嗯。”
程锦说罢,这才带着珍珠离开。长顺素来是个寡言少语的,虽一直警惕地盯着这边,但见程锦和珍珠回来,长顺却并不多问。他只护着程锦在馄饨摊子结了钱后,上了马车。
程锦坐上马车,却不放心,忍不住掀开了马车帘子往后看。就见关姑娘仍孤零零地站在远处,但只会儿只有馄饨摊上点着灯笼,关姑娘又不敢靠到馄饨摊跟前儿去。程锦就只隐约她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影,孤身站在寒夜里。
程锦艰难地将头转过来,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了这口气。程锦听到身边的珍珠抽着鼻子,竟是忍不住哭了。程锦就拿起帕子给珍珠擦起泪:“别哭了,天下的苦难人太多了。你要是哭,是哭不过来的,心肠硬一下罢。”
珍珠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哭腔道:“我是给关姑娘哭,也是给自己哭的。我要是没遇到了姑娘,我怕是也不比关姑娘强上多少。女儿家不是卖出去做丫鬟,就是做这个了。做丫鬟的要是去了不好的人家,也是要被打要被骂要给老爷洗脚的。那些老头子的又肮脏又一肚子坏心思,脚都很臭……”
程锦无奈地笑了一下,给珍珠用力擦了一下鼻子:“如今你不是好好的?又去想那么老头子做什么?你不要急着哭,回去洗洗脸就睡下。明天早起,快些去药铺把药买了煎好,等关姑娘过来,让她喝了。明天我们还要把后院的那个小屋子收拾出来,关姑娘既然从家里出来了,也不好再那么快回家。总要找个地方,让她歇歇脚。那小屋子挨着后门,她悄悄的进来歇着,也不会有人留意。”
程锦说着,微微皱起眉头:“这事尽量悄悄地做了,我们自然不会嫌恶关姑娘,但如今家里人多,被谁知道了关姑娘的事,再刺上关姑娘几句。让关姑娘难堪,我们也落了个没意思。”
珍珠点了点头:“流月和文妈妈都是能说出刻薄的人。”
珍珠说着,十分不服气:“我当真不明白了,奴才婢女又比戏子妓子高贵到那里去了?都是苦人家,为何还要分出个三六等来?那馄饨摊的摊主这么冷的天也要包馄饨,为的就是那几枚钱的营生。我看他也不舍得吃一口馄饨,吃得都是粗粮饼子。他这么苦,不是更该体恤旁人的苦处么?怎么关姑娘就要口热汤,他都不肯给?他这么坏,定要好好罚一罚。姑娘都吃过了他家两次馄饨了,一定吃出了他们家的汤头是怎么熬出来的,我们就也支个馄饨摊,把他们的生意抢走,让他们也受受苦。”
程锦用食指轻敲了一下珍珠的脑门,低声训道:“以后谨记,我们但凡过得下去,就万万不要做这种夺人生路的事。我便是尝出了什么,也是自己做来吃,不会去做这门买卖,去抢他们生意的。他要是被挤兑地做不成馄饨买卖,他就要发卖自己的儿女,到时候不是又多了几个关姑娘?他们着实过得太苦了,可怜自己都不够,怎么能又空闲去可怜别人呢?我到了他们那个境地,许还不如他们呢。”
珍珠摸着自己脑门,扁着嘴点了下头,算是记下了。
第21章 笑话
因为忙累了一天,珍珠一回到家里,就忙洗漱一下,很快睡了。
程锦却还要强提起几分精神,跟郭妈妈和朱厨娘说上几句话,吩咐下明天的事。然后程锦又算了一回账,如此忙了好一阵,才能睡下。
程锦睡得虽晚,但早上还是一道和珍珠起来了。忙完了早饭,程锦就立即写了方子,让珍珠去药铺为关姑娘买药,她则转身去后院。等珍珠买了药回来,程锦就已经将后院的小屋子收拾出来,然后嘱咐珍珠先将药煎了。
原本程锦这一天要去田里的,但因为关姑娘的事,少不得要把旁得事往后挪一挪。
珍珠才刚把药煎上,程锦就听到程远又骑马出去了。程远早上就说他今天要去趟营里,随后还要去找骆神医。程锦那个时候听着自家父亲抱怨着神医如何难找,嘴上虽没说话,但心里多少有些等着看乐子的心思。
那位神医骆允躲藏逃命的本事可是最厉害,靖阳郡主与定国侯又不是没有派人找过骆允,他们派出去那么些人都找不到。如今单凭程远这一人一马,又如何找得到跟老鼠一样能躲会藏的“骆神医”?
上辈子这位骆神医,可是直到程锦治好了顾珏的腿,听到程锦能靠针灸治疗腿疾的消息。他才匆忙赶到程家,哭哭啼啼的求什么他妻子的遗物。
程锦叮嘱过珍珠仔细看着药,就去厨房吩咐郭妈妈熬汤。
刚走到前院,程锦就听到文妈妈正掐着腰骂人。因为顾珏这一场病,倒让之前一直恹恹的文妈妈提起了精神,时不时就要找些错处,训一训芷兰等人。但文妈妈虽然骂地凶,见到程锦走过来时,还收敛了许多,紧绷着把皮肉跟程锦笑着问了好。
顾珏这一场风寒,倒是让文妈妈他们知道了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他们在燕州就是外来人,就算侯府的名头再大,真碰到了要紧的时候,却连个大夫都请不过来。这还是顾珏病着,有程远顾着呢,若是他们自己呢?谁没个头疼脑热的?
这里可不是侯府,若是有头脸的丫头婆子病了,别说立即能招来府医看诊,甚至能请个太医过来看看。但如今他们乍然来了这里,连哪个是中用些大夫都摸不清。要是请来个庸医,花费了许多银子不说,许还能把小病治成大病,将自己的小命折进去。
这还只是找大夫一桩事,往后细碎的事那样多,哪样不得指着在燕州长大的程锦去找人办?
因此文妈妈心中虽然恨极了程锦,见到了程锦也不得不挤出笑来。
程锦却不管文妈妈笑得是真是假,既然文妈妈给她笑脸,她也自然笑着和文妈妈说了几句话。随后程锦才到了厨房,吩咐了郭妈妈如何熬汤,另外又要备些什么配料,过会儿怎么包汤饺。将事情交代清楚后,程锦才返回后院的小屋等着关姑娘。
程锦与珍珠一道熬好了药,就后院门上就有了响动,那是极轻微的敲门声,似是怕惊扰到谁一样。程锦忙和珍珠去开门,就见关姑娘素着一张脸,一头黑发只用一根灰带子束着,只穿着件灰黑色的袍子站在门外。
关姑娘见到了程锦腼腆地垂下头:“程姑娘,我来麻烦你了。”
关姑娘没涂脂粉,反倒更显得清丽动人,尤其是一双眼睛,当真如秋水一般。程锦忙牵起关姑娘的手,进到早已收回好的屋子:“别在这里站着,快进屋里暖和一些。”
关姑娘轻轻挣了挣,却挣不开程锦的手,只能由着她带进屋子里去。
一进到屋里,程锦就忙让关姑娘坐到炕上,然后问道:“可吃过了,药是在饭后吃的。”
见关姑娘微微一怔,面露难色,程锦就忙对珍珠笑道:“去厨房拿些吃的过来。”
关姑娘忙站起身,急道:“姑娘,我这个病既是过人的,哪里能用你家的碗筷吃饭?要是再拖累了姑娘,那我还不如死了。”
程锦笑道:“只是一道吃用,是没有妨碍的。”
程锦说着,见关姑娘仍旧一脸急切,就轻叹道:“你别着急,你若心里过不去。我给你单备出一副碗筷,等你来了,单单给你用。”
关姑娘摇头:“我哪里能再让程姑娘再耗费银子在我身上?姑娘已经帮了我这么多……”
程锦一边忙挥手让珍珠去拿吃的,一边给关姑娘倒了杯热水:“因为关姑娘过会儿要吃药,吃不得茶,就先喝杯热水吧。关姑娘也是在帮我,我应了位恩人的临终要求,一定要尽力治这个病。关姑娘这是帮我践诺呢,如果关姑娘心里实在过不去。等姑娘什么时候好了,姑娘和我一道去给那位恩人烧炷香吧。关姑娘可以好好去与那位恩人说,我如何细心的照料姑娘,又是如何医术了得。要是那位恩人听了关姑娘的话,能托梦夸上我几句,关姑娘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那若是我说了,却不能托梦呢。”关姑娘先是担忧的皱起眉头,随后才反应过来这都是程锦在与她玩笑,便羞赧地小声道:“是我笨了,没听出来是玩笑。”
程锦见她羞红了脸,更加可怜可爱。程锦只觉自己心肠软成一团,不由得笑着问:“如今跟关姑娘既也认得了,却不知道姑娘的闺名。我今年十四,也不知道该叫姑娘姐姐还是妹妹。”
关姑娘伸出手,在掌心写到:“我单名一个‘嫣’字,今年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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