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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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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孟喜终于知道夏有富为啥会有那样的表情了,这样的居住环境,压根就不是“工程师”该有的!

虽然跟心理预期不一样,但卫孟喜也没失望,她来做随矿家属,又不是来享福,只要手艺没丢,上辈子能当“暴发户”,这辈子也不会太差。

“小同志你好,请问陆广全是住这儿吗?”

小伙子抬头,木愣愣地点点头,“你们是……”

“这陆广全婆姨,带娃娃来探亲,他人呢?”夏有富大叔有点着急地问,这一圈也不好找,毕竟矿上这么多工人,他不可能所有人的宿舍号都能记住,一路找一路问,饭点让工友替班也不好。

卫孟喜赶紧谢过他,让他先去忙自个儿的,心想这么热心肠的好人,以后有机会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小伙子叫刘利民,卫孟喜是知道的,因为上辈子她来煤矿的时候就是他全程帮忙奔走,包括向单位申请补偿,堵领导的门讨要孤儿寡母生活费,甚至上后山盖小窝棚,平时歇班就去小饭馆帮忙洗洗刷刷。

可惜后来娶的老婆……怎么说呢,如果不结那次婚,小伙子的人生会不一样。

再见到熟人,卫孟喜发自真心的笑,“你好。”

刘利民局促地起身,赶紧提起水壶,但宿舍条件有限,也没杯子,他只能拿出一个漱口用的搪瓷杯,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最高指示,“是广全哥的。”

几个崽崽可兴奋坏了,这宿舍虽然阴暗潮湿,还有一股子臭汗味,但这可是“城里”,是爸爸的味道,是有爸爸的地方哦。

卫孟喜打量宿舍,是真的很小。煤矿上的工作,除非级别很高的领导层,不然都是三班倒,一个班得在井下待八个小时,要是遇上生产旺季或者人手不够的时节,那可是十几个小时。好容易躲过了渗水、冒顶、瓦斯泄漏等各种生命危险上来,也只能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崽崽们以为有楼房就是城里,其实这也是乡下,只不过是衣食住行齐全的大农村罢了。工人们基本都是一个人在这儿,工资得省着寄回家给妻儿,压根不舍得出去花销,这日子的苦闷可想而知。

所以,陆广全的床上别的没有,就是有很多书。

除了基本的地球物理学、水文学、环境学、采矿工程、工程力学等大学时期的教材外,还有很多外文的。

为了把生意做大,到国外开饭店,卫孟喜也曾跟风学过几年英语,当然虽然最后也没出去开,但为了学外语也交了几个外国朋友,其中有一个是德国来的理工科留学生。

陆广全床尾那本蓝底白字的外文书,她好像看见那个留学生拿过,听说成书于七十年代,但里面涉及的机械工程自动化、测控技术……这些很新颖的词汇,直到很多年后都奉若圭臬。

她很震惊。

按理来说,这些技术目前还是世界领先的,陆广全一个普通的煤矿工人怎么会知道呢?

刘利民急忙说:“嫂子你别担心,广全哥挖煤只是暂时的,以后他一定会重新做回工程师,他……他从没放弃学习,真的。”

卫孟喜心头一动,当初相亲的时候他确实是工程师,她还见过他的工作证,这几年村里也一直在传说他是工程师,可眼前所见的居住环境和夏有富的态度,又跟他的“身份”对不上,莫非……

刘利民却误会了,以为她生气,一咬牙,“嫂子,其实广全哥一直没给家里说,是不想你们担心,他自从……那事以后,就一直在咱们采煤二队三班。”

卫孟喜没猜错,陆广全现在还真不是工程师了。当年他以全省第三,全市第一的高中毕业成绩被特招进金水煤矿,要不是全国高校停止招生,绝对是妥妥的名牌大学生!

这样的天资进来,确实是当作工程师苗子培养的,78年还被矿上推荐去念工农兵大学,可惜那年十月这种上大学的方式戛然而止,他的学历就一直停留在高中。

“广全哥从没后悔跟你结婚,只是……哎呀,有些事还是得广全哥跟你说才行,反正他即使被弄井下改造,也没后悔跟你结婚。”小伙子脸涨得通红,看得出来非常维护陆广全。

卫孟喜觉得,自己提前来到金水矿,看见的似乎是另一个陆广全。

上辈子,工友们都说他是个好人,连带着对她也格外照顾,可具体怎么好,他们又不愿多提,尤其是提起他上工农兵大学这段,几乎所有人都惋惜,沉默。

这一次,他还是个好人,甚至听刘利民的意思,陆广全是因为跟她结婚才被撸了工程师职务的?

这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故事!而且这个事问谁都没用,只能问陆广全。

她忽然为上辈子的他可惜,与男女之情无关,而是一种对人才,对知识分子的惋惜……她甚至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个人的死亡,可能也是这个行业的损失吧。

都说字如其人,卫孟喜看着他的字,工整大方,还自成风骨,不像自己,虽然已经很努力的练,也很舍得的花钱请名师教了,但依然仅限于工整而已。

看来,自己上辈子对这个“丈夫”其实压根不了解,他让她看到的,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当然,卫孟喜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们就是因为利益结合的半路夫妻,有陆家那一家子狼心狗肺的垫底,他没像防贼一样防着她,已经说明人品不差了。这辈子能不能把日子过起来,还得走着瞧呢。

正想着,宿舍铁门“嘎吱”一声,室内光线忽然一暗。

所有人,包括怀里的小呦呦,都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男人很高,比卫孟喜记忆中还高,至少有一米八七的样子。也很瘦,一件白衬衫里空空荡荡,脸型是介于国字脸和瓜子脸之间的,反正就是既有男人的刚毅,又有点少年的羸弱。

“你们怎么来了?”他愣了愣,说。

这愣神的工夫,卫孟喜猜他是在记忆深处搜肠刮肚吧,一年只回一次家,算上结婚就见过三次的“新婚”妻子,呵。

他摸了摸根花根宝的脑袋,第一眼感觉就是这俩孩子不一样了。那年他回去探亲,看到的是两个又黑又瘦还脏到不忍直视的“小白菜”,他问母亲不是说会照顾好他们吗?陆老太振振有词的把家里有多难多忙哭了一遍,又数落他在外不知农村的艰辛,谁家孩子不是这样带大的。

可现在,虽然衣服也没好多少,但小脸是干净的,那种长期被忽视的木讷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机,是活泼。

看着俩孩子,他心头泛酸,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又去看妻子怀里的小奶娃。

小呦呦刚睡醒,又热又饿,在长途班车上折腾那么久,整个人都蔫哒哒的。

所以,对着眼前这个瘦条条的陌生人,她十分不给面子,毫不留恋的把头埋妈妈胸脯里,只留个后脑勺给他。

当然,他也没忽略卫红卫东,叫着他们名字,摸了摸小脑袋。

奇怪的是,五个孩子没一个买账的,别说叫“爸爸”,还嘟着嘴气呼呼的……卫孟喜也没想到,到矿第一天居然是这么个场面。

气氛一时尴尬极了。

“你们先等一等。”陆广全似是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端着的铝皮饭盒,那里只有一个青黄色很粗糙的杂合面窝头。他转头从铺盖底下摸出几张粮票和两块钱,又借走了刘利民的饭盒,迅速地出了门。

他一走,崽崽们顿时松了口气。

“我不喜欢新爸爸。”卫红率先表明立场。

“我……我……我们也……”根花也很是同“仇”敌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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