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1 / 2)
张川当时确实是情急之下想出的办法,刻字的时候其实也知道,大概是没有人会发现的,就是发现了,谁又知道他张川是谁呢?说不定还以为是熊孩子捣乱,胡乱刻的。
当时他犹豫了001秒,思考要不要多刻几个字,加上父亲的身份,说明自己的遭遇,但一想,那个男人估计不会找他,也就算了。
以前奶奶怕他们对父亲有意见,给他们灌输的都是爸爸的好,爸爸的辛苦,可是,奶奶真的当他们傻吗?虎蛋是真傻,但他不是。
哪一个真正爱孩子的父亲,会把孩子扔老家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他从出生见过爸爸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伯娘家生病的堂哥一直说,虎蛋最乖,以后要去他家给他当弟弟,而他张狗蛋不听话,爸爸也不要他,以后只能出去当野狗讨饭。
他曾经哭着说,他的爸爸才不会不要他,他的爸爸最爱他了……直到去年来了矿区,他心里的幻想彻底被打破。
真正的爸爸,应该是隔壁卫东爸爸那样,能给他们洗衣服,能把他们举高高,不会无缘无故大吼大叫,不会莫名其妙摔锅砸碗,再苦再累回来都会问一声他们吃饭没,作业写完没。
他的爸爸对谁都大方,经常请这个那个领导吃饭,但不会管他们有没有裤子穿,陆叔叔是矿区有名的“抠瓢”,但他会悄悄背着卫阿姨给卫东几个买冰棍儿吃,买气球玩儿。
小呦呦力气小,吹不起气球,他会“呼”的一口,吹出一个比洗脸盆还大的彩色的轻飘飘的球,还会找根线拴上,让呦呦拎着,招摇过市。
他的爸爸随时笑眯眯的,陆叔叔不怎么笑,但他觉着如果能选择的话,他想当陆叔叔的儿子。
反正,这世上也没人会关心他的死活,给谁做儿子,叫谁爸爸,又有什么区别呢?
除了自己那傻乎乎的弟弟会担心他为什么没回家,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知道他已经失踪两天了吧。
他真的想死,死了就能看见妈妈了。但他也有股子气,既然都要死,干嘛不拉几个垫背的,他是这么想,也打算这么做的。
此时的金水市东区粮站仓库里,两个男人正站一起低声的商量着什么。高个儿的回头狠狠瞪了墙角一眼,“老六,你说这孩子到底咋整?”
矮个的胆子小点,“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把他打一顿,扔了吧?”
“那他要是把咱们的事说出去咋办?那可是要枪毙的。”
矮个子缩了缩脖子,“狠狠打一顿,他也许就不敢说了呢,或者,咱们先查出他家是哪儿的,弄清楚他家里有几口人,告诉他要是敢往外说一个字,就弄死他全家。”
高个子的似乎是在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半天后空气里都是安静的。
狗蛋虽然被罩在麻袋里,但他耳朵竖着,猜测这个沉默的意思,是不是另一个男人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毕竟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
“老大要不还是算……算了吧,咱们把他卖给红姑,红姑那边给找个买家吧,这小子长手长脚,说不定会有人愿意买呢?”
“不行,我看他这面向就是刺头,卖不出去的,搞不好惹一身腥。”
狗蛋每听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分,这俩坏人是真要弄死他了。说来也是无妄之灾,他前天中午带着一蛇皮袋的煤块,确实是走的小路进城,按照以前的惯例,来的是东区粮站家属区,因为这里待遇好,舍得花钱买煤块的人就多。
他的煤块都是挑最好的来卖,有好几个熟客都知道他是矿上过来的,买的时候不讲价,偶尔还会给他一点小东西,他全省着,要回家给弟弟。那天也是一样的,他卖完煤块,接受了一位老奶奶给的馒头,正准备找个地方蹲着吃,他实在是太饿了。
谁知一个年轻阿姨过来,让他上家里帮忙打扫卫生,只要打扫干净就给他两块钱。
这两块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他捡半个月的煤块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心说不就是扫地抹桌子嘛,他在家也会干。
但他也不是三岁小孩,要去打扫卫生可以,他得确定这个阿姨是不是骗子和坏人,万一把他骗走了怎么办,奶奶说外面的人可坏了,会把男娃骗回家当儿子养,于是他要求要看阿姨的工作证。
女人虽然很意外,也还是给他看了眼,他迅速记下名字,这才跟着她弯弯拐拐出门,不是上家属楼,而是隔壁的粮站仓库。推开一扇铁门才发现,来打扫的不是别的事,就是一间臭烘烘的屋子,里头好几个盆里,装的不是水,而是屎尿。
女人觉得恶心不愿打扫,就花钱找个小孩来帮忙。
屋里不仅有屎尿,还有很多阿姨的衣服和头发,墙上还抠坏了好几个地方,看着怪怪的。
他虽然也恶心,在家也给大人端过,忍着恶心就干了,还把屋子里里外外擦得干干净净,正准备上个厕所就回家,谁知道却听到两个男人说话。
其实他当时一心忙着回家,怕弟弟看不见他会担心,哪里有工夫听别人说了啥,但他就是恰巧从那儿经过,听到了“这批货”“三个”之类的话,还不小心发出声音,于是……就被绑了。
高矮俩男人逼问他听到啥,他就是再笨也不可能说实话,一口咬定啥也没听见。
他不承认,男人们怕他没说实话,也就不打算放他走,继续关着呗。
在那间臭烘烘的屋子里,他被关了两天,他们怕他饿死,还送过几个馒头过来,他一开始不敢吃,怕下毒,后来实在是饿得很了,就一口气全吃光了。
俩男人看他傻乎乎的只知道吃,又说“没听见就算了”,怕他身上带两块钱不安全,热心的说可以开大货车送他回家。
一开始他还有点感谢他们的,毕竟八岁的男孩嘛,又是关又是饿的,担惊受怕,现在忽然听说能回家了,高兴得都快蹦起来,更何况还有车子坐。可坐了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在大人眼里,两块钱可不是很多钱,他观察过隔壁的卫阿姨每天要收很多个两块,压根不会觉着两块多,光他们跑这一趟的路费恐怕就不止两块了。
说不定这俩人送他回家,其实是想连家里人一起绑了……想到憨憨的弟弟,他惊醒,忙说自己肚子痛要上厕所,还真憋出几个大臭屁来,臭得俩人踢他屁股,踹他赶紧下车。
当然,是有人看着的,他也就是趁男人嫌臭走远几步的工夫,掏出随身带的小刀,刻字。
事实证明,所谓的送他回家其实就是骗人的,他不说具体住哪儿,父母叫啥名字,他们大货车带着他到金水矿兜了一圈,又给返回仓库了。
现在,他听着这俩人的商量,心里就涌出一股害怕和冲动,害怕的是自己就要死了,弟弟怎么办,以后没人照顾他了。
越是想到这种可能,他就觉得自己不能白死,必须拉两个垫背的。
他在麻袋里轻轻动了动,幸好手没被捆起来,他掏出怀里的小刀,紧紧的捏在手里。
“别乱动,不然打死你!”男人过来踢了一脚麻袋。
“叔叔我热,能不能把麻袋打开,让我透口气?求求你了叔叔,这真的太热了。”
男人没动,他干脆又说:“叔叔我肚子疼,你把麻袋打开,我想拉屎,快拉裤裤子里了……”再配上几个响屁,倒是很像。
他发现,这几个人很懒,又很嫌脏,那他就只能试一试了。
果然,男人又踢了一脚,嘴里骂着“懒驴上磨屎尿多”,手却很快解开了麻袋。
他握紧小刀,正要从麻袋里一窜而出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好好的铁门忽然“嘭”一声巨响,被踹开了……明亮的太阳照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眼睛睁不开,耳朵却异常灵敏,有人喊:“公安,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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