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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郑襄元是坐着大夜车回家的。

赵雅呈再如何生气,分开前还是交待,「到了传讯息。」

郑襄元没理他。

赵雅呈也不跟她吵,「行,那我也回去。」

语毕当真拔出车钥匙揹起包包打算下车。

郑襄元受不住,这傢伙可是社畜,上班打卡的,跟她一个作息颠倒的研究生发什么疯。

她只能眼疾手快地挡住他,「我知道了,我会传讯息的,你回去。」

两人这才状似和平地分开。

绵长的时间和静謐的氛围会冲散一切盛怒下的情绪。

在一起时还觉得烦,一旦真的分开,身边少了一股暖意,列车窗外无穷无尽的黑暗需要独自一人斩破时,孤独感就涌了上来。

郑襄元下了车,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子驼得长长的,忽然对今天的事有点后悔。

实验再忙她都不喊累,老师再难搞她也能吞下去,就算每一天紧凑到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她也从来不觉得如何,她可以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情绪完美无缺地压制住。

这样的她,居然这么不讲道理地衝赵雅呈发脾气。

客观来看,当真不必如此。

口试前几个礼拜,不论她熬夜到几点,他房间的灯也不会比她早熄,他的工作本就重,为了请这天的假,他得赔下多少时间精力,当他提着礼盒来到实验室时,呼吸都不平稳,分明就是跑着来的。

这一切,郑襄元都知道。

即便她知道,感情上,也没办法无视长期压抑在心中,那份因社会眼光產生的不平衡,那份男生就应该如何,女生就应该如何,同时也是她这些年来无所不用其极想打破的,社会眼光。

赵雅呈没有错,错就错在,他的出现把这份不平衡毫无遮掩地端到檯面上。

还有,她有点忌妒这个人,确实比她优秀罢了。

说到底,是她小家子气了。

带着愧疚抵达老家门口时已是凌晨两点。

老家是电梯大楼,电梯内点着稍嫌昏暗的灯光,墙上贴着一张张注意事项,近期似乎有施工,不少木屑粉尘堆叠在角落处,味道縈绕在鼻尖。

夜深人静,轮轴运转的声音特别刺耳,配合着轮轴,老旧绳索应景地吱呀吱呀响,彷彿下一刻就会断裂坠入深渊。

电梯门开,郑襄元向外跨出几步,风尘僕僕地站在大门前,想起赵雅呈的嘱咐,忍不住往隔壁户的铁门看了一眼。

很多东西明明没有生命,但使用久了,堆叠一层又一层的时间后,光是看着就能看出回忆的重量。

这栋大楼是,这条公共廊道是,她家的门是,隔壁的同款铁门也是。

数不清多少次,他们曾一块儿走在这条短短的廊道上。

郑襄元和赵雅呈是邻居,从小就认识的,虽然这么说有点煽情,但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

不过他俩倒也没有一直都待在一起,印象中只有国小同班过,国中高中只是同校,高中毕业考上不同大学后,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到面。

晚上吃饭,白鼠说的那一段赵雅呈传奇并不假,至少大学读一读,很有效率的再花一年就把研究所给读毕业了这件事,郑襄元是知道的。

因为正是那时,大学毕业后的她多花了一年才考上研究所,他俩在二十三岁那年同时回乡,好死不死碰个正着。

分明同年纪,一个京大硕毕拿了一份人人称羡的offer,一个才刚踏入菸酒生的悲戚行列,这样的差距,真叫人不胜唏嘘。

郑襄元记得,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个燠热的盛夏,她拖着厚重的行李回家,狼狈地从其中一个提袋底部捞出钥匙串,拿起其中一把插入钥匙孔里。

向左转,卡住。

向右转,依然不动。

焦躁到足以让人原地爆炸。

可是不能炸,只得深吸一口气,暗自告诫自己要忍耐。

阳光照在头顶上,背后满身汗,她挤出最后一点耐心,一把钥匙一把钥匙尝试,可天不从人愿,非常衰小的试到最后一把。

与此同时,许久不见满身光环的芳邻揹着一个侧背包,优雅地从她身后路过,单手一提一扭,啪搭一声,与她同一时刻打开家门。

她本是打定主意要把这傢伙当作背景板视若无睹的,这栋公寓这么小,小到早有无数邻居对她一顿描述这傢伙的宏伟事蹟,讲得彷彿能就地登上月球似的,她又不是自虐狂,干啥自取其辱。

无奈此情此景,对比她的狼狈不堪,他的浑身清爽特别气人。

她忍不住脾气,偷偷地、恼怒地扫了他一眼。

而他分明头也不回,专心地盯着面前的钥匙孔,嘴角却是微微一勾。

开口就是一句,「郑襄元,许久不见,脾气还是差得没长进呀。」

依旧是讨人厌的观察力。

郑襄元看了一眼天花板,「我还没说话。」

意思就是,你这顶帽子扣得太快了,老娘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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