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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爸爸每天下班都去医院,她只能一人留在家里,甚至连传来放弃急救消息的那天,她还是独自一人在家!

她知道为什么!她知道!

因为没有人想让她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浑身都是管子的模样!

她清清楚楚记得,就算那时候还小小的她,爬上那张病床时,都不敢放肆地蹦跳,因为,就连她也害怕一个不小心,就压伤那人!

她甚至记得,在那人最有精力时,抚着她脑袋的手都是摇摇欲坠,旋律不断重复的莎莉熊还要分着好多次,才能哼完整首!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

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一切,难道不是只要捨下一个小小的她,就能唾手可得了吗?!

怎么变成最糟糕的局面了呢?

「襄元!」

熟悉的咬字穿过车潮,有别于记忆里的虚软无力,此时此刻的生气蓬勃,让郑襄元诧异回头。

这样的声线,终于与遥远如丝线般一碰就断的记忆相互重叠。

她想起来了,她是见过她。

在她还受不住旁人嘲讽的幼年时期。

在一个难得大胆逃学的午后,与一个同样站在街角的人相遇。

那天的记忆,在后来,一直一直,成为她不断鼓励自己往前的力量。

──不是所有事情都尽如人意,你要有耐心,要等待,要专注,小襄元,祝你好运。

原来是她啊。

原来,不是姊姊啊。

她记得,那时候的她,应该是二十五岁。

她曾向她介绍过自己,换句话说,此刻二十六岁的卓更甫,很清楚自己碰上了什么谬论。

思绪无比凌乱,心脏某个地方,很吵。

郑襄元傻傻地将视线投向马路的另一端,卓更甫一身俐落的外衫直挺挺站着,单手举得笔直,神采奕奕地朝她挥动,笑得非常乾净。

那张脸,红润健康,那头短发,乌黑亮丽,跟十几年之后,遭受病魔侵蚀消瘦凋零的模样,一点儿也不相配。

郑襄元的视线忽然就有些模糊了。

她这个年纪,这样的成就,总会不太乐意回家。

只要回家,就会看到父亲愈发年迈的身姿,看到父亲日间稀疏的白发,还有父亲花在她身上的精力得不到半点反馈,每当这种时刻,总会遏制不住惭愧。

他们之间的血缘关係,彷彿宿主与寄生,从弱小到茁壮,从依附到侵蚀,中途不闻不问,暗自成长茁壮,最终反客为主,嚣张凌厉地寄宿在他们身上,抽乾他们的能量与精力,让自己活成另一种面貌。

如果能活得漂亮美丽,倒还说得过去。

可如果活不成那般的模样呢?

郑襄元空白地瞧着马路对面的卓更甫,第一次发现自己连站着,都浑身彆扭。

与父亲相比,她甚至没那个机会可以看到这人慢慢老去。

她就像一颗流星,燃尽了所有生命,砸落于大地上,成为万眾尘埃中的一点灰。

她把她生命中的所有光与热,全部送给了她。

可她呢?她回报他们的是什么?

此时此刻,那一端的卓更甫,那一端的,压根儿不晓得二十六岁后会面临什么的卓更甫,笑容简直没心没肺。

她扬起嗓门大喊,「别走那么快,你站在那等等我啊!」

等、你。

两个字打在郑襄元脑中,她有些晕眩。

不是呀,研究所里,这么多的人在等你啊,你怎么反倒来找「我」了呢?

一个四年前只见过十来分鐘的人,一个一年前吵吵闹闹彆扭叛逆的小屁孩,怎么就让你记得了呢?

建构时间公式的人是你,写出莎莉熊的也是你,这些穿越的条件通通因为你。

所以,你也知道,穿越的规则吗?

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郑襄元无法思考,她只能傻傻地看着卓更甫穿过斑马线,一步,又一步,心中的退却之意随着她的节奏,渐渐填满整个呼吸。

不行、不能这样。

她现在不能见卓更甫,不要看她的样子,不要听她说话,不该有任何顺从她的心理暗示,好比现在,她这样乖乖站着等她,只会等到任她摆布的结果而已。

任这人摆佈的结果是什么?在她无数次回忆童年时,在她每次见到爸爸时,在她每一个为研究喘不过气的时候,这些时候,不是已经让她够清楚了吗?

得停止、得改变!

从来没有人问她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人问她要不要承受与生俱来的压力!

如果她过去这二十五年来,经歷的全是这人的决定,那么,只有她,只有现在,还能阻止这样的未来发生的现在,才有机会改变!

可是,要怎么做呢?

郑襄元脑子一片浑沌,无从下手,将她拉回现实的,是一道锐利刺耳的剎车声,她下意识转头,却只能瞧一片白茫茫的光景衝进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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