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1 / 2)
有了这支插曲,接风宴比她预想中还要尴尬一百倍。饭桌上统共四个半人(叁郎才两岁,算半个),两两之间弥漫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尴尬气场。
主座的公主穿一件鹅黄色妆花长袄,下面系着满地金的胭脂马面,娇艳华丽,珠翠满头;身旁的李沅一身藏青色镶银边曳撒,满绣着兰草竹叶,要不是那张俊脸,活像是公主她爹——李沅今年叁十有二,搁后世还是翩翩美男子的年纪,在这儿却已经称不上年轻了,他乃当年皇帝钦点的探花郎,且是极其罕见的‘少年探花郎’(虽然当时已经二十五了,但在五十少进士的大明,依然是凤毛麟角般的人物),长相自是不消说,要是不好看华仙也不能看上他,乃至嫁给他,只可惜今夜这张脸板得像口老棺材,也不知是在跟谁置气。
坐在父母下首的晖哥儿也换过一身大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坐在位子上盯着碗碟,偶尔火光流照到他脸上,能看到前额洇着一块青色的印子。寿哥儿被乳娘抱着,正流着口水快乐地“啊啊”。
“这是你们大姐姐,学名叫做持盈。今日咱们一家终于团圆了。”
话说得硬邦邦,到底开了场,李持盈很配合地站起来给新晋父母道了个万福。李家这一辈行持字辈,从大排行算她其实是九姑娘,上头还有持淑,持风,持姜,持谨等隔房哥姐,但从小排行算——公主出降,连驸马一起自动升辈儿,老太太去世这俩都不用守孝的,李持盈就是如假包换的大姑娘。
“大姐姐?”晖哥儿仍有些怕她,但又气恼不过,不伦不类地学那经年老妈妈,拿眼睛斜睨着看人,“你也是我娘生的?怎么从没听人说起过。”
大明律规定驸马不许纳妾,虽然不知道有多少驸马真的遵守了此项律令,总之法律是这么规定的。一般二般的侍妾所出可没资格让他唤一声大姐姐。
李持盈见他没提手枪的事,心里先松了口气,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我原来不知,李家已经是二爷当家了,事事都须报与你知道。”
李沅清清嗓子:“好了,吃菜吧。”
华仙:“……”
公主也没想到场子能冷成这样,还以为父女多年未见,怎么都要诉诉衷肠,因此连女先儿、戏班一概没叫,此刻听着空荡荡的风声、荷花塘的水声,华仙真是悔青了肠子。
要不是出了早上那档子事,拿晖哥儿起个话头多好。
说来也是点背,继女进府第一天,她儿子冒冒失失地撞破了人家换衣服,往小了说是晖哥儿没教好,不懂礼,往大了说就是她华仙公主没把李大姑娘放在眼里,存心怠慢,否则姑娘更衣,怎么能连个看门的丫头都没有?谁又肯信是李持盈自己不要使公主府的人,她带来的那个梅枝恰好有事走开了呢?
再者,李沅是个心思极细的人,晖哥儿寿哥儿的乳母都一一记得姓氏、夫家、籍贯,这事一出,她没派人立刻告诉他就是落了下乘,幸好那丫头脾气硬,若是叫她当众哭诉两句,李沅少不得要吃心。
公主使个眼色,李持盈碟子里立刻多了块脆皮烧鸭:“西大街百福楼的当家菜,大姐儿尝尝。”
她登时头皮一麻,筷子都差点拿不住。早上还是‘大姑娘’,这会儿就成‘大姐儿’了?恶不恶心肉不肉麻啊!老太太都没管她叫过大姐儿!
李沅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只咬了一小口,还慢吞吞地咀嚼半天,心下了然:“你不爱吃鸭子?那就吐出来,别吃了。”
晖哥儿找到机会插嘴,将筷子一放:“我也不爱吃鸭子。”
“你不许挑,把碟子里的都吃光,否则不准下桌。”
“凭什么!”他急起来,“她怎么就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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