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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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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阵子没睡好,到现在眼圈都是青的,笑话起她来一点不心虚:“至于吗?裹得跟熊瞎子似的,叁弟都不这么穿。”

入冬后她脸上、嘴上常会皴裂,北地的妖风真不是吹的,一刻不擦东西就觉得水分被抽走,自己成了躺在金字塔里的千年老干尸,是以这阵子唇上、两颊总是亮晶晶粉油油,说话时反光反得厉害:“至于,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我南边来的土包子,可不敢跟叁爷比。”

难得听见她这样说自己,晖哥儿抱着肚皮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这话你到爹爹跟前说去,他也怕冷怕得厉害!”

话没说完就见李沅裹着一件狐狸皮斗篷钻出来,父女俩打扮得一般无二,都圆滚滚毛乎乎,晖哥儿憋笑憋得满脸通红,问完安就脚底抹油般爬进车里,李持盈只得跟上。

最近李沅不常在家,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打过更才回来,她没问他一大清早做什么去,一来便宜女儿当了没几个月,俩人没熟到那份上,张不开这个嘴;二来李沅身上挂着户部侍郎的衔,做过财务的都知道,年底是最忙的时候,又要对账做表又要审核来年的预算,恨不能打个地铺睡在衙门里,她就不去讨他的烦了。

“昨儿夜里下了雪,路上滑,都小心些。”谁知驸马爷不忙着出门,瞧见他们便主动过来嘱咐了几句,“今日期末大考了吧。”

晖哥儿闭上眼睛装没听到,李持盈只好接口说:“是。”

为了照顾外地生员,叁思学塾考试很早,此时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李沅笑了笑:“今日我不得闲,放了学别乱跑,叫洋人堵住可不是玩儿的。”

这原是江南等地吓唬孩子的话,类似于‘夜里不睡觉,让野人婆婆/猫妖子捉去下酒’,洋人初登陆时引起了不小的恐慌(毕竟同他们打了那么多年仗,大明差点儿就亡了),一些大户人家的乳娘、奶嬷嬷们便拿他们恐吓不听话的小主子,久而久之大家都对洋面孔产生了恐惧心理,才有了后头的传教士案。李沅丁点大时还听过这话呢。

李持盈闻言,搓着手反问:“英国人还在闹?”

此时说这个却不全是为了吓他们,之前受伤的英格兰商人没能救活,月初时一命归了西,英国使馆揪着他的死不肯罢休,明里暗里想压工部一头,将瓷器、琉璃的价钱往下狠压,甚至隐隐透出几分想独吞大明境内铁道工程的意思。这摆明了是为难荣王,朱颜连日请假就是为了此事。

李沅亦觉得这帮洋人滑头,一面表示对工人们的同情,指责工部枉顾人命,为了赶单叫人没日没夜的叁班倒,平均每年要累死好几个;一面又拼命跟荣王压价,说什么‘不愿为了一次意外和误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友谊’。

打量谁不知道么?在后头支持工人罢工大闹的也正是他们。说到底还是因为真定不在,心里没有惧怕,如今那个商人的死被渲染成‘工匠们走投无路,激愤之下寻英人泄愤’,好家伙,直接将意外变成了谋杀,如今工头们都在打听,生怕朝廷把自己推出去背锅。

“怎么不登报澄清呢?”期末大考朱颜不能不参加,好容易见她一面,叁人在食堂头碰着头,“否则舆论发酵下去,只会对朝廷越来越不利呀。”

番人血统在应付这类外交事件上格外有利,所以最近几次商谈荣王都会把女儿带在身边,一则可以营造‘爱妻爱女大明好男人’的有利形象,二则,她总要接他的衣钵,提前见识一下并非坏事。

朱颜不比李持盈,潜意识里认为能刊载在官方报纸上的都是军国大事,下意识地否决道:“这种事怎么能……”

不过是为了几个钱,有必要闹得天下皆知么?岂不是叫万国看了大明的笑话。

李君认真反问:“怎么不能?难道这事不登出来大家就不关心了?与其好话歹话都让人家说了,不如咱们也嚷嚷几句。”

工业刚刚开始发展,许多制度仍不完善,什么八小时工作制、人道主义在此时的大明朝都是放屁,忙起来阁老且要熬大夜呢,八九十来岁的孩子往工厂帮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正因此,各地工人运动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南北直隶这样的大城市已经开始出现工会了,罢工游行、静坐示威玩儿得有模有样,逼得公家把薪俸调上去。

朱颜筷子一顿,转瞬间想到如果这次事件真的演变成工部与工人之间的矛盾,各地工会能静坐旁观?必要闹起来的。

好险……她冷汗直下,幸好死的只是个富商,若像当年一般,别国大使当街咽气,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善了了……

《大明日报》由通政司直辖,别说朱颜,荣王暂时且插不进手去。李君建议说:“问别的小报借一日印刷间也未尝不可。”

不一定非得要《大明日报》,把热度炒起来就行了,朱颜的郡主身份就是天然的流量保障,哪怕住在京城,天子脚下,能直接听郡主说话的总还是少数。

长泰郡主不是扭捏的人,当机立断道:“回家我便动笔写稿子。”

两个人都有点热血沸腾,某一瞬间李持盈很想撺掇她干脆办个自己的报社,末了还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市面上小报虽多,真的触及朝廷红线的一个都没有,她自己不敢当这出头鸟,本想狐假虎威,借郡主的威风办点实事,转念想起朱颜那句“我是番女所出,不知多少人嫌我弄脏了皇室血脉”又于心不忍,终究还是作罢。

王子皇孙也有王子皇孙的不容易。

一顿饭吃完,晖哥儿终于找着机会插嘴:“今天的汤好咸。”

“那就喝水。”

“我想吃枣糕。”二爷对外面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他也没什么概念,听了几句就丢开手,“今年雪真多啊。”

十点多开始下,到现在中庭屋脊白皑皑一片,积雪看着都有一寸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如鹅毛如柳絮,洋洋洒洒,遮天蔽日。

“我听讲农学的先生说,‘瑞雪兆丰年’,这是不是说来年会是个好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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