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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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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乃叛贼祁蕴之的子侄,只少时读书,未曾入过内书房。”

“哦?”他眉头一挑,有些兴味似的,放下笔抬头看他。

而祁遇膝行上前,双手接过笔杆放到笔架子上。

“想起来了,祁蕴之好像有个老家的侄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就叫你这个名字。”

“奴婢惶恐。”

“说说看,你惶恐什么?”

皇帝放松身体,仰靠在椅子上,打量着这个跪在自己脚边说惶恐的人。当了二十年的皇帝,他从这样的视角俯视过太多人,男人、女人、还有眼下这种不男不女的人,其实跪着的时候都差不多。

人活着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意义,而他则是决定这些意义是否得宜的天子。

“奴婢自幼读孔孟之道,一心只求报效陛下,如今能以此残身承蒙皇恩,虽万般惶恐,尤觉欣喜。”

皇帝冷笑:“倒是比你那叔父知恩。”

祁遇仍伏在地上,不能抬头直视天颜。

“可相比庆幸自己有幸能服侍陛下,奴婢更应羞愧于族叔所为。然而自从一年前入宫,得以为陛下分忧起,奴婢心中所想只剩如何回报陛下恩德,几乎忘了自己尚是待罪之身,不配伺候陛下,因此惶恐万分。”

大殿炉火劈啪作响,哄着暖融融的热意,承平帝看着他,不期然想到祁蕴之获罪之前的叫嚣。

那乱臣贼子说他心中无黎明百姓,不仁不德,不如太子,不配为帝。

可此时再瞧瞧他自己的子侄,瞧瞧这人说的话。

为父辈罪行感到羞愧,为能做皇帝奴婢感到欣悦,又为自己做奴婢做得太高兴了,忘记自己其实连奴婢都不配做,而万分愧疚啊……

瞧这天生做狗的料。

“行啦。”承平帝两手一挥,示意他起身,心头畅快,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入了宫就是朕的奴婢,不必惶恐,日后伺候得好了,少不了你的荣宠。”

“谢陛下恩典。”

祁遇俯身拜谢。

既然要入皇帝的眼,身份这个症结瞒是瞒不住的,无论如何,他得解。

而做奴婢,当然就是奴婢的解法。

****

皇后依制按新妃嫔的品级顺序,从上至下拟人侍寝,今日轮到了钟粹宫的范御女。

月上中天,皇帝带着司寝局的人去往延禧宫,祁遇则同司寝女官换了值,往西准备回监栏院休息。

有人唤他:“祁掌事,请留步。”

祁遇看到一张有些面熟的脸,回忆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来。

“奴婢是宜和宫揽芳阁周淑女的贴身宫女寄月,娘子请掌事前去一叙。”

他停下脚步,上下打量来人,把她和记忆中不甚清晰的影子对上了号。

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宫中主人好美色美景,宫中四季都有花开,秋冬便是摆放考究的大片盆栽菊花。白日里的红紫黄绿白,到了夜间便暗淡了许多,若再不点灯,更是成了一片魑魅魍魉。

而祁遇手上正点着一盏提灯,在微光之下,这片花园既不够富丽雅致,也不致于太过伶仃。

“劳寄月姑娘走这一遭,只是祁遇还有皇命在身,无福应周娘子邀,还望贵人见谅。”

他话音刚落,正要避开寄月抬腿走人,却见又一道人影从树后缓步行来。

是忘不掉的身影,避不开的人了。

“这么晚了,敢问中贵人还有什么差事,竟连一时半刻也不得闲。”

周书禾走到他正前定住,盈盈一笑:“这么不给面子,我亲自来请都不成么。”

他怔愣愣看了她半晌才反应过来,俯身行礼:“娘子言重了。”

周书禾顺杆上爬:“觉得我言重,就是你其实有时间跟我说话,没有不想给我面子的意思咯。”

祁遇:“……”

“我听人说你今天跟着皇帝,他又传了范御女的侍寝,想来你肯定在钟粹宫这块儿,就在这儿等你了,谁知你这么晚才下值,我等得腿都酸了。好在来时路上看到一个秋千,你陪我去坐坐呗,有些宫中的事想向你请教一下。”

“奴婢不敢。”

周书禾懒得跟他多绕,一把抓住人衣袖,拉着他走:“行行行你不敢就不敢,我当你说的是不敢违抗我,既如此就别推托了,跟着我走就行。”

“还有,”她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只有发间隐约幽香顺着话音传来,“在我面前别自称奴婢,我觉得不好听,不喜欢。”

“奴婢不敢。”

“……”

周书禾没再纠结此事,祁遇却听见一阵细细碎碎的嘟囔声,想来是她在悄悄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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