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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位名叫阿依木的少女举过头顶的,是一本在西域流传的志怪小说,叫做《弥热库拉经》*,翻译成中原文字是“奇迹”的意思,讲了许多或令人啼笑皆非,或使人面红耳赤的荒诞故事。
在其中不太受欢迎的一册里,主角是一位从小侍奉神明的僧侣。
某日,他降服了一个胸口有颗红痣的美艳女妖,将其束在法阵中,却又被女妖的魅术所惑,日日与之欢好。等好不容易挣脱女妖魅术,那妖邪不知所踪,他却获得了奇妙的能力。
和中原文化不同,西域之人从不掩饰自己对繁衍的崇拜,大宁话本里的奇妙能力或许是点石成金、过目不忘,而在《弥热库拉经》中,却是更轻易地使妇人有孕。
写这本册子的人为了不触怒神明,给故事添加了许多和圣教宗旨完全不同的仪式细节。
比如那个降妖除魔的离谱法阵,需将妖魔浸泡在一池初雪新化的水中,添上撰者杜撰的一种名为“云归处”的香,如此浸泡九九八十一天,待那邪物周身泛起异香且弥久而不散,便可开始布阵。
先喂下南蛮三尸艳虫制成的异蛊,此乃攻毒;再用银钎刺穿妖魔十指指腹,放血七七四十九日,此乃祛邪;最后将这些血液炼制成丸,由布阵的僧侣服下,此乃以身化厄。
它只是一个下九流的故事,即便在西域也登不了大雅之堂。而大宁虽然有认识西域文字的能人异士,但他们不通民俗、不知哩语,从头到尾译下来,他们告诉皇帝,这是一个能让男子易使妇人受孕的方子。
寻一位胸口点有红痣的貌美女子,用添加了“云归去”的汤池沐浴,泡得九九八十一日为最佳,等女子周身染香,给她喂下可致人痴傻的三尸艳虫丹,再刺穿她的十指放血、将其炼制成丹药后服下,最后与之日日欢好。
皇帝突然想到,那位他新宠的选侍采薇,就是这样一位美人。
而她的旧主,生母为苗族宣抚司土司之女的宜和宫刘宝林,或许也正好对苗疆的蛊虫略知一二。
真龙天子之所想当然要被实现,也是在这天之后,他先是有了宁王,后来又有了大公主。
纵然对于如柔嫔这样的知情人来说,皇帝的症状本来就只是难得子嗣,而并非绝嗣。一次两次没有,十次百次也没有,但那几千个的夜晚,百余位妃嫔,其中一两人蒙天神护佑有了皇帝的孩子,也是自然而然的巧合。
但皇帝不这么认为,柔嫔眼里的巧合成了他笃信的秘方,大喜之下在延禧宫给西域神明立了神像。即便数年来再未得第三个孩子,他也不觉有异,而是颇为体贴地想,或许是香嫔的“药效”已经过了。
凡事都有期限不是么?
后来宜和宫陆陆续续住了十余名妃嫔,又都陆陆续续地没了,许多人都说是刘婕妤利用痴傻的香嫔争宠,害死了那些分宠的女子。但也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她们中有的人没有熬过三尸艳虫的毒,有的人则是经不住十指连心的痛。
皇帝琢磨着,还得去寻找更多“胸口中间点有红痣的貌美女子”啊。
作者有话说:
*照搬明朝壬寅宫变。
百度:嘉靖帝晚年迷信方士,苦炼不老神丹,大量征召13、14岁的宫女,采补她们的c女经血,炼制丹药。为保持宫女们的洁净,她们经期不得进食,只能吃桑叶、喝露水。嘉靖帝多疑暴戾喜怒无常,鞭打宫女是家常便饭。宫女们终于忍无可忍,在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发动了“壬寅宫变”。
*中医认为男性不育的六大病之一“相火盛”,肾水亏损则肾火盛,出现那个什么特别旺盛,但是不育的情况。(没用的知识增加了!)
*百度来的药方,不保真。
第17章 妖术
周书禾听到祁遇一声闷哼。
她尚未完全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问了句:“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就发现了原因,大概是因为恐惧,不知道是从几时起的,自己的右手紧紧握住了祁遇蜷在袖子里的掌心。
她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猛地缩回来,指尖隐约发白,可想而知是方才用了多大力道,“对不起,我……”
“无事,”祁遇收回手,温声道,“娘子莫怕。”
周书禾没有应答,双手不安地抠弄这身下木质椅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半晌才开口道:“我想在地上蹲一会儿,模样不太守礼,你别笑话我。”
祁遇摇头:“天气寒凉,蹲在地上对身子不好,我帮你脱鞋好不好,脱掉鞋子把脚放到椅子上,你一样把自己可以蜷起来。”
她还有些呆呆的,点头说好便没了下句,祁遇笑了笑,半跪在地上伸手帮她脱鞋,露出里面一双白袜。
从周书禾的视角只能看到祁遇头顶的发旋,他分明是那样温和包容的男子,头顶上却直愣愣杵了三圈漩涡,叛逆得让人莫名想多看两眼。
“好了,现在把腿抬起来踩到椅子上,抱住自己是不是会好一些?”祁遇抬起头看她,“你长大了,也没有以前那么任性,遇到难受的事是可以自己调整过来的,对不对。”
周书禾闷闷“恩”了一声,听他的话蜷起来,又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一手抱住双腿,另一只手却垂下来,缓缓抚上他的额头。
“你不舒服么?”她说,“你脸色不太好,额头上也在冒汗。”
祁遇受不住她这样轻柔的触碰,下意识想往后躲,但他忍住了,他不想在周书禾害怕的时候还逆着她心意。
“没有,可能是屋子里的炭火烧得太旺了。”
“这样啊……那你去把炭灭了,刚才见你手拢在袖子里,当你是在外头站久了冷,便让寄月叫人把炭烧得旺了些。”
祁遇又摇头,有些担忧地说:“再旺点才好,你还在发抖。”
周书禾忍不住笑,放下手环住自己的身体,边笑边听到自己抖到牙齿都在磕碰的声音:“你先起来。刚说你聪明呢你又犯傻,我发抖不是因为冷,我只是没有完全调整过来。”
“我还有些害怕。”她喃喃。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周书禾其实很想让人抱抱她,但还是算了,再多点一时间就好,她自己可以受得住。
太阳慢慢往西边挪,她盯着屋内的影子安静地呆了一会儿,感觉真的恢复了过来,挪了挪屁股,发现缩在椅子上这个姿势还挺舒服的,便不想再把腿放下去了,自己抱着自己跟祁遇说话。
“祁遇,我并不是怕陛下,觉得他如此行径万般骇人,怜悯谁的际遇以至于想要去拯救云云。不是的,我只是怕自己也遭到陛下这样的对待,我入宫是想让自己和周家过得好一点的,而不是为了让事情变得更糟。”
迷信妖术、残虐宫妃,这些事的确令人肝胆俱裂,但它们也不比易子而食残忍多少。
她不是不能承受人性的残酷暴虐,可让周书禾真正感到恐惧乃至绝望的,是原来无论她选择哪一条路,都逃不开身为蝼蚁,为人随意摆布的命运。
“我知道。”祁遇说。
“那你知道我也有那样的红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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