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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两人提着的心这才松下来,便双双告辞。
两人离开后,陈嘉知复又进来,低声说:“方才送信的男子自称姜一,说是奉永安公主之命,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外头的弟兄也传来消息,西平王的兵马已经埋伏在郊外,让咱们早做准备。”
容涣没有说话。
方才的信封里只有四个字,皇后谋反。
前几日,姜妁便指明让他回京中看看,却没有直言,只让他留意西平王那头的动静。
他原只觉得奇怪,并不在放心上,只启用了西平王府中的探子,本来一直相安无事,没什么动静。
却没想到,在嘉成皇后被幽禁南静殿后,他派出去的人竟然截到了嘉成皇后和西平王勾结的密函。
容涣又留意了几日,西平王那边极尽诱惑之能事,卯足了劲儿游说嘉成皇后,又许给她无上好处,她本来还有几番挣扎,却在姜琉惊马受伤后,悲痛欲绝之下,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将京城的布防图直接交给了西平王。
而如今,西平王的兵马已在京郊集结,他手持布防图,偌大的京城任他来去自如。
陈嘉知见容涣久久不语,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莫非是九皇子惊马这事儿,让嘉成皇后误会为永安公主所为?属下记得,前几日她给皇上去信,求皇上给九皇子做主,皇上非但不曾下令详查,还置之不理,嘉成皇后许是愤怒之下才做出这等窃国的行为?”
容涣执笔在画中又添了几笔,一边说:“嘉成皇后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如今九皇子腿瘸手歪,又不能人道,虽然她看得紧,没什么风声放出去,但怎么可能瞒得住那几个老狐狸,一个不能人道的皇子,注定与皇位无缘,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嘉成皇后自己也很清楚。”
“嘉成皇后失势,最得益处的便是贤妃,可她与贤妃本就势同水火,倘若二皇子亦或是五皇子其一上位,嘉成皇后与九皇子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既然如此,为何不趁皇上远在九黎山,京中空虚之际,替西平王悄无声息的夺得京中的掌控权,届时,远在九黎山的皇上,即便是有所察觉,但也鞭长莫及。”
“等他们打马回京时,一切恐怕已经尘埃落定。”
“西平王这一步棋走得并不差,倘若他能入主京中,他远在关外的王子立刻便会挥兵北上,即便皇上手中掌握精锐又如何,京城毕竟是要塞,等镇国将军等人回防,谁知道龙椅上坐着的还是不是建明帝呢。”
陈嘉知笑了一声,有些幸灾乐祸道:“可惜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相爷您料事如神,正在京中等着瓮中捉鳖呢。”
他说得兴奋,连脸色有些发红,容涣却是面无表情。
他话刚刚说完,画中最后一笔点在整幅画作的最下角,陈嘉知歪头看去,全画恢宏大气,栩栩如生,单单只是个背影,便能看得出画中人那风姿卓绝,唯一的败笔便是那黢黑的一点,突兀得很,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也不知有什么寓意。
容涣将画举在眼前,仿佛画中的姜妁也近在眼前,眼眸中情意缱绻,喃喃自语道:“臣替殿下逼她走这一步,也不知能否向殿下讨个奖赏。”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画上的墨渍吹干,待整幅图彻底干透,容涣将画卷起,装进画筒中,放进几案一旁硕大的画缸里,一边吩咐陈嘉知,道:“整兵备马,去九黎山。”
陈嘉知大惊失色:“相爷?西平王的兵马在京外虎视眈眈,我们此时若去了九黎山,岂不是把京城拱手相让?”
容涣侧身看向窗外,月亮被乌云笼罩,只留下一层薄薄的光晕。
“你也被骗了,西平王意不在京城,而是建明帝的项上人头。”
第20章 殿下何时才愿意对臣施以怜悯……
九黎行宫长久以来一直做帝王避暑的用处, 阖宫上下,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成景。
行宫正中由一条清渠贯穿,渠水最深处自成一塘, 此时正是莲花盛开之时, 碧色的荷叶, 各色的莲, 与天边连成泾渭分明的一片。
水塘边有一座凉亭, 穿过凉亭, 顺着石阶往下, 便能见一排竖着的木桩,上面拴着几艘小舟。
石阶正对面却是修剪齐整的一条水道, 两侧荷叶摇曳,时不时有莲花探出头来, 水道的尽头便是一座伫立在水面上的风雨亭。
这亭中宽广,唯四柱支撑, 以薄纱遮挡,透过被风吹起的薄纱往里看,其中装潢精致堪比一座行殿。
这行宫里虽也住了不少郡王侯爷的姑娘,但各家的夫人一向严令禁止她们与姜妁往来,避她如蛇蝎。
姜妁整日里闲得发慌, 偶然寻得这一方天地, 便隔三差五带着人在此处玩乐。
“殿下, 让奴才一子可好?”
姜妁凭栏而坐,她穿了一身水红色的齐胸襦裙,外面罩着件霜白色的纱衣,纱衣上盛开着大片金线绣的牡丹, 青丝松松的绾了个髻,周身再无旁的装饰,单那张脸极明艳的脸,便将四周尽态极妍的莲花衬得黯淡无光。
说话的是对面攥着棋子冥思苦想的青衣郎君,墨发玉冠,眉目疏朗,端的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便是敛眉沉思也不妨他的俊俏。
姜妁抬手,随意在面前的棋盘上落下一子,偏头看了眼渐渐西沉的太阳,端起青玉酒碗饮了一口,懒声道:“输赢已成定局。”
“殿下用些茶解解酒吧,”素律端着煮好的茶上来,分做两碗,分别递给姜妁和那位青衣郎君,一边笑道:“落子无悔,我瞧着承松公子都悔好几步棋了,这可不兴耍无赖的!”
承松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再要姜妁让子,执着白子冥思苦想,最后谨慎的落下个位置,又端视半响,叹一声道:“自与殿下弈棋以来,只初初入府时胜过一两回,后来殿下棋艺越发精湛,如今,承松算是一败涂地再无胜算了。”
“殿下师承容相,棋艺怎会差,”素律笑道,脸上带着浅浅的傲意。
听他不知真心假意的奉承,姜妁并不在意,伸手扯下一瓣莲,将花尖那一点粉咬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你父亲有棋王之称,你却在本宫面前认输,也不怕他夜里托梦臭骂你个不肖子孙?”
听姜妁提起自己的父亲,承松笑得腼腆,表情有些暗淡:“世间再无山西李氏,又哪里还有棋王之子呢,奴才倒也想父亲能托梦来骂我一骂。”
承松姓李,出身山西李氏,原也是大家贵族,李家世代珍藏一套保山南红玛瑙的棋具,有传言道,这一套棋具乃是前朝国宝。
保山南红玛瑙棋,又称永子,前朝之前,永子是代国贡宝,后来前朝始帝揭竿起义,永子的技艺流失于战乱,仅剩的棋子又被大火焚毁,唯有前朝皇室留得一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人将此事传到了大楚一位勋贵的耳朵里,勋贵爱棋,对这一副国宝棋具日思夜想。
底下人为了讨勋贵欢喜,找李家讨要,软硬兼施不成,便反过来污蔑李家人偷盗国宝,虽李家人极力证明这一套棋具本就是自己家的,奈何官府与勋贵沆瀣一气,将李家上下通通下了大狱,棋王李家煊赫百年,一朝覆灭。
李家人拼死将李承松这一辈的孩子送了出来,李承松流落街头被姜妁捡回府,据他所言,他与另外两个弟妹被分开送出,至今未能寻到他们的踪迹。
姜妁见他心绪低落,也没什么心思再玩,转身匍在栏杆上,望着西落的红日发呆,又转身执着酒壶昂首饮酒,绫纱从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细白的手臂,落日余晖给她精致的侧颜镀上了一层橘黄的光。
“殿下,好似有人来?”姜妁还兀自在发呆,一旁的素律突然提醒道:“听着像是几个姑娘?”
姜妁侧耳细听,一阵女子如清铃般的欢笑声由远及近。
她缓缓侧头望过去,笑语晏晏声戛然而止。
四五条小舟,围着中间的两艘花船,破开挤挤挨挨的莲叶踏浪而来,此时正缓缓向风雨亭靠近,只是船上的人正面面相觑,通通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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