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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4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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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闻声看来,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燕沅,开始时神色茫然,少顷,她才似想到什么, 双眸颤动。

她向前走了一步, 低声试探地唤了一声:“沅沅?”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 燕沅抽了抽鼻子,点点头, “嗯, 是我!娘, 是我!”

陈氏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 似是难以置信,许久, 才猛然上前拉住燕沅的手, 上下打量着她,“是了,是了,这副出众的模样,当是沅沅了……”

她以手掩面,一时哭得说不出话儿来,直到怀中的那男孩儿疑惑地看着她, 虚弱地唤了一声“娘”,她才止住了哭, 抬手擦了把眼泪。

燕沅低眸看了眼陈氏怀中的孩子,“这是……”

“是你弟弟,当年离开渭陵后, 我又嫁了人。”陈氏说罢,拉了拉那孩子,“来,叫姐姐。”

那男孩儿生得骨瘦嶙峋,面色蜡黄,像是生了什么病,一双眼怯怯地看向燕沅,在被陈氏催了好几回后,才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姐姐”。

燕沅笑着点了点头。

听闻陈氏再嫁的事儿,她心下虽有些不是滋味,但到底也没生出太多波澜。这世道女子要独活有多难她是晓得的,陈氏既没了她这累赘,再嫁也在情理之中。

“对了,你为何会在这儿?”陈氏询问道,“我去燕府找过你,可是那夫人拦着不让我见你,你怎找到这儿来的?”

“我……”燕沅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日子她的经历着实是复杂了些,一两句根本说不清楚,想了想,只能道,“我的婢女在燕府门口瞧见了您,便将此事告诉我了,我趁着今日灯会,就偷偷出来寻您。”

“原来是这样。”陈氏默了默,又问道,“那……那这些年燕家对你可好?”

燕沅牵强地笑了笑,“还行吧,至少不缺吃穿。”

“那就好。”

陈氏看了眼燕沅这身衣裳,她虽不懂衣料,但这看起来的确是价值不斐的样子。

她颇有些纳罕,这倒是与她在渭陵打听到的不一样。

听说在渭陵时,燕沅不但被燕辙远丢在城郊的庄子上,不管不顾,还常受主母沈氏搓磨。

但转而一想,陈氏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燕沅如今在京城不是渭陵,这燕辙远如今都已经是礼部侍郎了,他这般好面子的人,应当也不至于让燕沅在京城穿得太寒颤。

陈氏到底没怎么细想这事儿,她咬了咬唇,眸光略有些闪烁,嗫嚅了半晌,忽而抬首看向燕沅道:“沅沅,娘……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燕沅也正等着她这话,“娘,您说……”

见陈氏往四下看了一眼,略有些犹豫,燕沅立即会意道:“要不,我们开间厢房,在里头说?”

在一旁默默看了许久的伙计闻言立即上前殷勤道:“这位客官是要开间上房还是下房啊?”

燕沅瞥了眼那看起来病怏怏的孩子,拔下发髻上的玉簪,“开间上房吧,我没带现钱,用这支簪抵押可以吗?”

伙计接过那玉簪,放在手上细细一看,这光泽,这水色,都无疑是难得一见的佳品!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就算开五间上房都够了!”伙计点头哈腰道,“客官您这边请,这边请!”

由伙计领着上了二楼,燕沅帮忙放下陈氏肩上的包袱,笑道:“娘,那玉簪应当能抵些钱银,您就先安心在这儿住着。”

陈氏有些新奇地在这上房中环视了一圈,目露惶恐,“沅沅,这也太贵了些,住宿的钱我没办法还你啊!”

“您是我娘!”燕沅道,“还什么呀!”

陈氏闻言面上的笑意一僵,她放下怀中的孩子,弯腰对他道:“阿重,若是累了,就自己去里头睡,娘有些话,想跟姐姐讲。”

那孩子乖巧地点了点头,咳了两声,兀自脱了鞋爬上床榻睡觉去了。

陈氏与燕沅面对面坐下来,有些无措地倒了杯茶给她,沉默片刻,才叹声道。

“沅沅,我不是你娘!”

燕沅愣了一瞬,旋即勾唇笑起来,“娘,您在说什么呢?”

她以为陈氏是在玩笑,可细看之下,才发现陈氏神色认真,连半点开玩笑的痕迹都没有,她不由得心下一慌,低声问:“娘,您是在骗我,对吧?”

“不是,我并未骗你!”陈氏定定地看着她,“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模样,你觉得我这样子,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儿吗?你是我十多年前逃难至南境的一个边陲小镇时捡来的!”

“可是娘……”燕沅不愿相信,在来到渭陵前,陈氏分明对她那么好,还能那么清晰地讲出她幼时的故事,从头到尾,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忍不住哽咽道,“我不是你和爹的孩子吗?”

“我和燕辙远的确有孩子!”陈氏盯着燕沅的眼睛,努力想让她认清事实,“可你觉得,当初那洪灾民不聊生,甚至有人易子而食,那么小的孩子如何活得下来。”

似是想起沉痛的往事,陈氏低眸哽声道:“那时,我的沅沅才三岁,洪灾后什么都没了,我的沅沅太饿了,就趁着我没注意,偷偷挖院子里的泥吃,她吃了一把又一把,吃得肚子圆鼓鼓的,那土出不来,最后她就被活活撑死了,就死在我怀里,就在我怀里断了气……”

燕沅看着陈氏脸上的伤感,忽而想起当年跟着陈氏时,她最爱将她抱在怀里,一声声叫“沅沅”。

原来,那个“沅沅”唤的并不是她!

她心口一疼,脑海中倏然升起一个想法。

“我究竟是你捡来的,还是……”

陈氏眸色微张,震惊地看向燕沅,少顷,嗤笑了一下。

“是啊,你哪里算是我捡的,当初在那灯会上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儿哭,我分明可以不管你,也分明可以将你送去官府,却一时鬼迷心窍,生怕别人寻到你,带你连夜逃出了城……”

“你为何要那么做!”燕沅激动地站起来。

“因为你的声音像极了我刚过世的沅沅。”陈氏自嘲地笑了笑,“可做了这般骨肉分离的恶事,我到底还是遭了报应……”

当初将燕沅丢在渭陵后,陈氏又挑了个老实的生意人再嫁,没过几年便又生了孩子,日子过得平淡但还算和美。

但孩子五岁那年,丈夫在去进货的路上遭了流寇,当即便没了性命。她一人带着孩子孤苦伶仃,然屋漏偏逢连夜雨,孩子忽而得了病,需得花费大量的钱银。她只得又卖了丈夫留下的房子,靠着卖绣品过日子。

陈氏自叹命苦,一日走在街上,倏然被一游方道士唤住,说她孽债未尝,才至于多灾多难,若不赎罪,只怕再次累及子女。

正是因得那道士的一番话,陈氏才会不惜跋山涉水,将真相告诉燕沅。

吐出了埋藏多年秘密的陈氏长舒了一口气,她看向燕沅道:“我当初捡到你时,你衣着不凡,应当非富即贵。可惜你当初带着的东西,都被我当了换钱,一件都没留下,但你去当初我捡到你的边城寻寻,应当能寻到亲生父母的踪迹。”

燕沅抬眸看着她,知晓她再不愿相信也无用,她惦念了多年的母亲陈氏根本就是拐了她,让她与亲生父母分离的人。

她心下泛酸,可到底是再哭不出来,只凝视着她道:“当年你明明知晓我不是爹的女儿,为何还要将我留在渭陵?”

她分明可以可以早些告诉她真相,或许她早就与亲人团圆了!

“还能为何?”陈氏脸上闪过一丝恨意,“燕辙远上京赶考,我替他伺候公婆,照顾女儿,万般辛苦,他却为前程抛妻弃女,过得逍遥自在!我的沅沅已经没了,我便只能将你留在那儿,教他日日对着,永远记得对我的那份愧意!”

在这世上,陈氏最恨的便是燕辙远,可惜恶无恶报,老天无眼,居然让燕辙远这般虚伪的人快活到了现在!

燕沅听得此言,几乎站不稳。

原来……原来她只不过是陈氏用来报复燕辙远的工具罢了!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客栈的,只觉整个人脑中恍恍惚惚,来往的人群,四周的喧嚣,都变得格外不真实。

她站在客栈门口,直到凉风吹过,冻得她一个哆嗦,人才依稀清醒了几分。

她抬眸望着那片星辰灿烂的天空,心底却一片茫然。

从前,想着陈氏,燕沅总存着几分虚妄的幻想。

可如今,知晓自己不是陈氏和燕辙远的孩子后,她忽觉无所适从,天大地大,她的亲人究竟在哪儿呢?

夏儿赶回来时,便见燕沅站在那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姑娘,姑娘。”夏儿连唤了她几声,慌忙将她拉进了客栈里头,“外头凉,您怎能一直站着,怕是要着风寒的。”

见她眉目低垂,神色寂寥,夏儿疑惑地蹙了蹙眉,“姑娘不是去见您娘亲了吗?如何了?”

燕沅低垂着头,到底不想将此事同夏儿讲,她知晓她可怜,可夏儿何尝不是如此,自幼失了父母,被卖身为婢,一辈子过得坎坷,她只强笑了一下,缓缓道:“挺好的,我娘与我说了些窝心的话,许久未见,不免有些伤感。”

“那便好。”夏儿打开手中的纸包,从中取出一双绣花鞋来,“衣裳奴婢实在买不着,只买着了鞋,姑娘便将就将就吧。”

“无妨。”燕沅垂眸看了眼自己快被风干的裙角,“左右也用不着了。”

夏儿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替燕沅换了鞋袜。两人再次回到灯会上时,已是大半个时辰后。

燕沅来到与季渊分别的地方,可举目四眺,却并未瞧见他的踪影。

“姑娘,陛……老爷是回去了吗?”夏儿问道。

回去了吗?他是等了太久没耐性,将她丢在这儿了?

燕沅看着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灯会,倏然有些恍惚,心底蓦然升起一个念头。

若是此时趁着人多逃跑,他是不是很难再寻到她了?

这念头尚在脑海中徘徊,燕沅就已不自觉牵住夏儿的手,挤着人群,疾步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而去,然才走了几步,却骤然怔愣在那里。

人群川流不息的桥上,正站着一人,负手而立,抿唇含笑,远远地望着她。

燕沅只觉背脊攀上一阵寒意,停下步子,牵着夏儿的手也缓缓松开来。

她眼前着那人一步步从容地走下桥,在她面前站定,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燕沅抿了抿,强迫自己抬首直视着他:“臣……妾身见您不在原地,正急切地四处寻您呢……”

季渊看着她那双丝毫不懂得撒谎的眼睛,微微挑眉,“哦?我还以为你又要逃了?”

”您玩笑了,妾身怎会逃呢?”

她不但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也不知能逃到哪儿去……

季渊只轻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装束。

“衣裳怎没换?”

还不待燕沅开口回答,夏儿先道:“回老爷的话,这大晚上的,衣裳难买,故而奴婢只给主子买来了一双鞋。”

季渊垂眸瞥了眼她脚上那双做工粗糙的绣花鞋,淡淡道:“今日不早,该回去了。”

“是。”燕沅垂眸乖顺地答。

一路跟在季渊后头到了灯会的出口,便见云蕊已在马车旁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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