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修心(2 / 2)
她想这么做吗?
林云泽没有露出犹豫的神态——答案明显是不想。这副身体的主人终究是林云泽,而如今她有着河的无畏、十三的包容、穆仁开阔单纯的心,以及洛屏安的善良。
她的脑袋里可不只承载着吴秀心的仇恨。
狃执十分擅长看人表情,好像会读心似的,脸色一沉,「你该不会不想杀她了吧?那怎么行呀?你还想受天罚之苦?不会不甘心吗?」
「挡了就是挡了,哪有收回惩罚的道理?」林云泽沉着应对,她事后仔细思考狃执的话,才发觉不合逻辑。
「就算天罚无法挽回,你难道不想报仇?」谎言被拆穿,狃执一点也不慌,转攻她的怨恨。
林云泽犹豫了,就在这短短几秒内,狃执伸脚勾住她的腿,腰一扭便把人翻过来,瞬间上下局势颠倒。
「卓华可不是什么善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她杀过多少人?犯过多少罪?你可一点都不知道呀。」狃执脸上的笑容消失时看起来阴沉可怖,他伸手轻轻地抚过林云泽颈侧,好像随时能要了她的命,「如果你没办法杀她的话,我倒还有别的方法能让她痛苦。」
他伸指轻点两下林云泽心口,然后又笑得灿烂。
狃执纵身跃起,赤足踏在茶几上,愉悦又轻盈地张开双臂转圈,好似在享受着难得的自由。
林云泽爬起身,坐在沙发上思考狃执这番话。
他的意思是想杀了自己?
若她死了能让卓华感到痛苦……那不是还挺好的吗?林云泽自己吓了一跳,不知道这样的想法从何而来。
「她早就已经不能杀人了。」林云泽表面淡然道,「我亲手给她套上的枷锁。」
狃执停下动作,沉着双眸——这人族跟他上次见到时又不同了。从她见到自己却没有急着找他算帐这点来看,卓华应该是还未给她看他们结识的那生,但这眉眼间的戾气又是从何而来?
「不能杀人,那犯罪呢?折磨他人呢?挑拨离间呢?落井下石呢?」狃执蹲下身子,将脸凑到她面前,「你似乎没有放弃驯服她,但你真的能了解一个活了千年的妖族?你真能确定她不会再带给你更多不幸?」
驯服对林云泽而言是个很新鲜的词,其中独佔意味浓厚得教人不适地愉悦。老实说她现在的确还未完全了解卓华,但就凭几个前生也够摸清桃花妖的底——若是卓华还是千年前的华,只为达成目的而行动,那么她根本就不会给林云泽第三生的孟茴。
她变温柔了,也变得重视情感与过程。林云泽想起卓华几个礼拜前说的话,这才明白「才修成个人样」对卓华而言有多么不容易。
「你知道她曾经杀了我全家吗?」林云泽突然卸了言语中对抗的力道,好奇地抬眼看他。
「喔?」狃执勾起唇角,露出齿尖,「愿闻其详。」
「我的爹娘、师兄们、家里的僕从跟我未婚夫,全都死在她手上。」林云泽平静地说,感觉已经能压制吴秀心的衝动,「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不如说她根本就没有道德可言吧?」
草木本无情,又何论道德?
狃执突然抿起双唇,摆出真诚且哀伤的脸,堪称哀戚。林云泽接着问,「你又为什么那么想她死?」
「你看看,我被迫待在这副化形里,这还不够明显吗?」
「在那之前呢?」
狃执从鼻子里呼出一口长气,「都是陈年旧事了,提起做什?」
嗯,至少花花还能面对过去呢——狃执明明是卓华的敌人,和他谈话却能不断让她突破思考的盲点,想起卓华的好处。
「人会变,妖族亦同。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卓华了。」林云泽喃喃道,几个月前卓华曾说过的话竟是为了此时而铺陈,「我也不该是前生的我。」
那她该是谁呢?这满腹的怨恨又要如何宣洩?
狃执往前一扑,将她紧紧压在椅背上,「够了!你一直在为她找藉口……怎么?你心里有她?」
林云泽答得大方,「是啊,你认识我的那生难道不是这样吗?」
哼,愚蠢。狃执心道,他原本是想让这人族杀了卓华,那场面会是多么的有趣?可恨人族不分是非黑白,被小情小爱矇了双眼。
狃执用力微笑着,眼睛都瞇成缝,「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另一种方法能让你摆脱天罚?」
她已有预感不会是什么好方法,仍开口问道,「是什么?」
「九生不幸,而你已经是第九生了,不是吗?」狃执愈靠愈近,几乎要跟她鼻子碰鼻子,顶着卓华的脸,他做出逾矩的行为很难教人讨厌,「既你已知轮回存在,怎么不赶快进入下一生?若是卓华确实如你想的那么好,下一生她也会去寻你才是呀?届时你摆脱天罚,不就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了吗?」
老实说她有过同样的想法,只是她还没有死的理由。
要是她可以为了谁而死呢?像洛屏安为了保护周萍、像河与十三一样为了卓华……
她正要回答时,突然感觉心底一凉,直觉有危险逼近。她近乎本能地鑽进狃执怀里,感觉背心一痛,有什么刺进肉中——虽然只差几公分的差距,却避开了后心要害。
同时狃执心口一紧,已无法再动用灵力。他低头去看,只见林云泽面无惧色,冷静地抬眼看他,而放在他胸膛上的,又是那将他镇压的期剋印——自从上次他来闹了一场后,墨仔就将手印教给林云泽,只轻轻一触,如紧箍咒将他镇压。
「哈啊?」狃执极度不悦,现在连人族都能将他封印?
活成这样他还不如真的去死算了!
想归想,他现在却连自尽的能力也没有。他竭力将心火压抑,对着林云泽邪笑,「没关係,我们来日方长。」
林云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对方的双眼归于安寧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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