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1 / 2)
开学很久以后,余帧仍然没有消息。
学校里都在说他要跳级的事,来家里的亲戚都说他是小神童,也许他就如古典故事里的世家公子,十岁不到就能作诗。
老师说红楼梦里宝黛都不过十五,就能办诗社了。庆虞每天听着这些,心里暂时性的检讨了一下自己,不过检讨完毕后又在房间里偷偷叠纸鹤。
有点难,不懂为什么赵挽霖觉得叠纸鹤的孩子不如看书的孩子。
她对大人的世界很好奇,偶尔看到一些贵妇人来家里喝茶,什么毛尖银针啊,金坛雀舌啊,一样的苦,赵挽霖每次喝完都要漱口,不懂她为什么要喝。她们还要穿着旗袍,赵挽霖每回都要打扮很久,她躲在门口看,希望母亲记得她,将她当成一位女士邀请去茶会。
这一天,茶会进行到一半,赵挽霖接到了一个电话。庆虞在楼上往下探,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反正班里那个最不爱学习、缺了颗门牙的小姑娘听到老师不安排作业的时候就会做出这样的表情,对着老师说那也太可惜了,我还想发奋学习呢,老师走后就会给班里所有人买一颗糖作为庆祝,之后她就会去比较——小小年纪破产和奋笔疾书到深夜究竟哪一个更惨烈一些。
茶会解散,赵挽霖换了休闲装,让张嫂买了一大堆补脑子的营养品,出门时带上了庆虞。
庆虞问她去哪里,她说去医院。
车窗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都往里面看,她观察他们的表情,大部分是惊叹。
这是款限量车。
“医院?爸爸生病了吗?”
赵挽霖摇头:“没有,是余帧,余帧生病了,要休学一年。”
庆虞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好孩子,因为这一刻,她的第一反应不是余帧的病怎么样,而是,“那他还跳级吗?”
赵挽霖再一次摇头:“那孩子,唉,肯定跳不了级了,他现在状态不太好,连两位数的乘法都不能心算,太可怜了。”
这样就可怜了吗?
庆虞想,那她已经要可怜死了,因为她即使不得病,心算能力也不是很好。
赵挽霖看着她,把她的辫子解开,又重新编了一遍:“庆庆,你是我们的骄傲,现在余帧在医院,你在学校要更努力,每个周末也要认真的跟外教老师学习,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肯定就是大家眼里的小神童了,妈妈读了很多书,但没什么书比培养你更有趣。”
庆虞听不懂,只觉得她编的太紧了,头皮发疼。
没吭声。
一般妈妈这么慈爱的跟她说话时,她不能表现出自己任何的不适,必须面带正色的倾听。
到了医院。
余帧住在病房,他爸妈都在。
气氛很不对劲,探病的人并不担忧余帧的病情,病房里的家属也另有所愁。余帧打着点滴,还在看书。
封面很老旧,书页发黄,属于庆虞供在书架上偶尔朝之一拜但从不会翻阅的书籍,她觉得折纸鹤可太有意思了。
赵挽霖跟余帧的妈妈嘘寒问暖,紧接着谈到病情起因。
一脸惋惜,声音却轻快地很:“我们刚才还在说这孩子是小神童,连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师兄们都觉得你们家的孩子有文学家的天赋,唉,老天就是喜欢捉弄聪明人。”
余帧的妈妈说:“他会好起来的,只是暂时没法上学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句也听不懂,一句也不想听。
庆虞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仰头看余帧。
他脸上苍白不已,之前她还讨厌他讨厌到想做个稻草人,挂上他的名字,然后往死里扎。
但现在又有点同情他。
如果所谓小神童就是到了医院都不得安宁,那她幸好不是。即使父母都希望她是。
家长的话题从病情变换到大生意,察觉庆虞在打瞌睡,赵挽霖提议:“我们去外面谈吧,让两个孩子聊聊天,他们同龄人有话题,能玩到一起。”
余帧的妈妈眼睛一眯,对庆虞的智商表示怀疑:“庆庆,小帧讲的东西可能有点深奥,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要理他了。”
赵挽霖在一边笑,笑意逐渐变淡,递减的函数图。
庆虞一脸疑惑:“深奥是什么意思?”
家长面面相觑,笑了笑,不知道有没有尴尬,总之余帧的妈妈过来摸她的脑袋时,眼底飘过一行字:这孩子傻的可爱。
庆虞心想,大人真好骗。
等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余帧立刻把书丢开,对着庆虞道:“你怎么来了?”
他们只见过几面,多数时候是从父母嘴里听到对方的名字。庆虞最常听到的是:余帧最近开始学xx了,你要向他学习;余帧最常听到的是:庆虞那孩子怎么连xx都不会?你千万别学她。
庆虞说:“跟我妈来的,我本来也不想来。你为什么得病了?”
余帧想了想,道:“医生说什么大脑过度开发,负担重巴拉巴拉的,可能是最近学编程,有点累了。”
庆虞看了看他,思考了半天,突然觉得自己坚定平庸主义是好的,至少不得病。她可不想睡在病床上,苍白的一片,半分生机也没有。
她爱鲜花盛开的地方,不是从医院的高楼窥视公园里的白玫瑰,而是站在白玫瑰的中央,和玫瑰融为一体。
从病房出来的时候,听了一路的喟叹。大家都说余帧太可惜了,这本来应该是个精英预备选手。
庆虞没什么话可以说,周末按部就班,上舞蹈课和声乐课。
学校里的八卦站很快更换了新的内容,上次那个姐姐的事已经无从得知。老师在班级里警告所有的女孩,要自爱,衣不蔽体是天大的耻辱。后来再也没有听说过那件事,等她有能力去询问的时候,又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帮凶,痛苦了几日,不敢去问,假装已经忘了。
上了半年学,她终于能把那件事理清楚,于是又用整齐工整的字在日记本上写:
——如果以后遇到那样的事不敢挺身而出的话,我应该立刻消失,不做旁观者,天哪,我已经梦见她好几次了,梦里也没有太阳,太阳去哪儿了?
没有爸妈整天在耳边念叨余帧的日子,太幸福了。
庆虞觉得前路灿烂繁荣。
·
班里的同学都有才艺,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每个人都去表演节目,家长在舞台下看,那可真是世界上最幽默的场面。
人类发展了无数年,最终智人占领了地球,智人想尽办法跟同类交流,于是语言诞生了,人们开始使用语言来交流。但家长们秉承祖先的创新精神,发明出新的交流媒介——小孩。
赵挽霖经常说的一句话:从一个孩子的长相、穿着和举止可以看到家长最真实的一面,
庆虞每次听到都会觉得庆幸,幸好她长得还算漂亮,不然刚生下来就被扔进下水道了。她的脸若丑恶,便映射了父母dna的丑恶。
那事情就大了。
回家后赵挽霖又列了好几个名单,告诉她名单里的同学都不要再一起玩耍。
第二天,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双双请假,音乐老师和品德老师代班。班里要添一些绿植,收班费。签名表是从门口第一排传过来的,庆虞坐在靠窗的第一排,她是最后拿到签名表的一个。
而与签名本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一张纸条和两颗玉米糖。
纸条上写:我妈如果问你班费是多少,你说50元。
一句话里三个错别字。
光看这狗爬字就知道是谁。
赵挽霖列的名单里的第一人,季岚。
同时也是班里最不爱学习的一个。
她到现在都写不好自己的名字,儿童节那天她妈妈还抱着她到处夸,把洋娃娃一样的女孩亲的满脸口水,说笨到这个地步就是可爱。
庆虞有点嫉妒这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女孩,她表达不清楚,但知道她得到了自己想要却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看在她妈妈的面子上,答应了。
晚上回去以后吃了那颗糖,甜的杀人。她终于知道季岚那颗门牙是怎么没的了。
跟赵挽霖说交50元班费,她眼皮都没抬,让她去自己的零钱罐里拿,顺便问了问最近的舞蹈班情况,她一五一十说了,回到楼上。
还没进屋,听见赵挽霖接电话。
“啊,对,是50块,嗯,嗯,好。”
是季岚的家长吧。庆虞溜回房间。
其实班费只收两块。
她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能撒谎,不知算不算天赋。
隔日,季岚交了班费以后炫耀自己的新书。也许是她上次在儿童节扯着嗓子表演完摧枯拉朽后,班里同学的家长都不让自家孩子跟季岚一块玩儿,她身边的朋友肉眼可见的减少。
她买了本新书,对同桌说:“我能看懂我爸的书,这句子可太优美了。古龙和金庸知道吗,武侠知道吗?这就是古龙的书,我能看懂。”
为了证明自己能看懂,在笔记本上描了几遍古龙的名字。
紧接着全班开始传阅那本书,大家都对季岚产生了敬佩,他们没一个人能看懂爸妈的书,很多字都不认识。
季岚坐在她后面,把书从这边的第三排传到门口的第一排后,第一排的同学又把书送到庆虞手上。
她看了看,书里很多生疏词汇,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懂。
封面上写《陆大龙传奇》。
——古龙原著。
季岚凭借这本书出尽了风头,好多女孩给她送了糖果,反正大家莫名其妙爱戴会读书的人,当然他们必定有可取之处。庆虞对季岚有所改观。
而改观只持续了半天。
季岚闹出的读书焦虑太严重了,很多同学在中午就吵着要去学校的小图书馆借武侠读物,每个人都相信,季岚能看懂,说明武侠没有门槛。
图书馆管理员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品德老师,品德老师第一节课就问季岚要那本书,看了一眼后噗嗤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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