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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啊,但也想看你一直这样笑,跟你胡胡闹闹,看你开心的模样。」我伸手戳弄他的脸,说:「好好好,读者大人,请说。」
宇希栗色的眉眼弯弯甚是可爱,说:「第二回邵雪跟尹伊晟单独在便利商店里的那一段,我特别有感触。虽然那时尹伊晟欺骗了邵雪,美化了他跟林靖颖一起去乌斯怀亚的事,但邵雪应该没有对他反感,说不定反而印象还更好了。」
我有些意外,宇希竟然看出我笔下邵雪真正的心思,我佯装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尹伊晟没有轻易就被邵雪说服。」宇希看向我,像是在徵询我的认可,说:「邵雪引导他讲出自己的祕密,但他终究是祕传媒的第一把交椅,没有那么简单就会供出来。这里也暗示了尹伊晟的个性,跟后面的剧情呼应,他是一个非常谨慎、把握着一切的人。」
我不禁失笑,说:「可是他再怎么谨慎,还是败给了邵雪和林靖颖。先是发现邵雪也欺骗了他,又发现林靖颖根本已经察觉到邵雪的存在。」
「这也无可奈何吧。毕竟邵雪跟林靖颖是旧识,光是这样,他们就都已经领先尹伊晟一步了。」宇希说,「不过尹伊晟跟邵雪只见过几次面,就要为了他跟交往多年的林靖颖分手,是不是太残酷了?」说完他瞥向我,像是在暗示什么。
「感情本来就是残酷的,可以让人活又让人死。但我认为最伤人的,是善意的谎言。」我看向他,希望他有捕捉到我的真意。
然而宇希却转开了视线,粉嫩的舌舔上麵包顶端黄澄的奶油,接着问:「林靖颖什么都好,为什么尹伊晟不爱他?」
太过明显的弦外之音。但宇希问的终究是林靖颖而不是林劲,我于是说:「尹伊晟没有不爱林靖颖,他们只是错过了相爱的时机。尹伊晟一开始还没准备好要再次爱上一个人,等到他试着要去爱林靖颖的时候,他已经拥有林靖颖了。换句话说,他对林靖颖的一切都没有渴望了。当然,生理的渴望还是会有,可是心理没有了。」
「那么他对邵雪呢?」宇希继续问,将咬了几口的麵包递到我面前。我跟着咬下一口,感觉嘴里带上一股甜甜的滋味。
「尹伊晟在便利商店就喜欢上邵雪了,才会在离开时想赌一把留下自己的名片,所以他心理跟生理都是渴望邵雪的。」我说。
奶油融化在缺了几角的麵包顶上,油汁斜斜地滑下来,我又向前舔一口。眼前是宇希柔嫩的肌肤,樱粉的唇娇艳欲滴,我不由得吻上了他。我们呼出的气息在唇与唇之间繚绕,宇希神色迷濛,像是没料到这突来的一吻。白昼清亮的天光从窗户分明照射进来,我却感觉天旋地转。
宇希倾身回吻我,咖啡因的香气和着牛奶的鲜甜传入我口中,伴随着唇瓣温润的触感,甜美的刺激教人更加晕眩。他修长的手指摸上我大腿,在我腿根激起阵阵哆嗦,另一手按住我肩膀,力道大到几乎要将我连同椅子一起推倒。我煞了车,抓住宇希的手,将他推了回去说:「等一下。」
宇希的衣领在刚才一阵拉扯间乱了位置,露出瘦削的锁骨,彷彿在试图夺人理智。他神情变换,沉默了下来,说:「你不想要我吗?」
「不是……」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在脑海里盘算着解释的话。
「你嫌我脏吗?」他问。
「没有。」我即答,更加抓紧他的手,他瑟瑟颤抖起来。「当然没有。」我又说一遍。
他别过头,垂下视线说:「你应该要嫌的,因为我真的很脏,我——」
「我不在意那些。」我打断他的话,追着他的视线说:「我只在意你,你……其实很怕跟别人发生关係吧?」
宇希倏地看向我。
「我知道你很害怕。」我说,「你不用怕,我不是你的客人,你不必勉强跟我发生关係,也不要觉得不发生关係我就会不要你,更不必担心会这样没了去处。我不是要跟你上床才喜欢你的。我喜欢你,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接受。」
终于说出口了,我在心里松了口气。那个明摆的事实太过刺人,宇希在过去的关係里,无论情人或客人,肯定都是用性来解释爱、把性等同于爱吧。毕竟他做着那样的工作,而且是从成长的分水岭,青春期的时候就开始被逼迫着做。每次一想起宇希的过去,我的心就无比紧束,非常地疼。
宇希怔怔看着我,语气夹杂着哀伤问:「为什么你知道……」
我伸手抚上他的脸,说:「我不可能体会你的心情,一想到这里就很难受。可是总觉得,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这样吧。」
宇希哀伤的神色里浮现一丝松解,我以拇指摩娑着他的脸说:「在我面前你不必逞强。我知道,你很矛盾,没办法自己一个人,需要有人陪,需要被保护,但是又害怕那些想要你的人。没关係,我陪你,你要什么、不要什么,我都依你。」我揪着他的视线,确定与他四目相对。
宇希美丽的眼蒙上薄薄水雾,迟疑了一会儿,像是下个交会就必须决定是否交出自己那般,怯怯地握上我的手,以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抱我……更加用力地抱紧我。」
我一把将他环住,抱得很紧很紧。
宇希出生后没多久,就被送进了育幼院。母亲很年轻时怀了他,未婚怀孕被逐出家门,走投无路,决定带着肚子里的宇希一起自杀,死是死了,但宇希活了下来。小小的婴儿从没见过妈妈,也没有爸爸,童年的记忆都是在育幼院里,那里有亲切的志工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还有不同姓氏但每天生活在一起的兄弟姊妹。他的名字是院长取的,因为出生那天是个下雨天,所以取了「宇希」这个名字,院长说这代表他是雨天带来的希望。宇希很喜欢在育幼院的生活,心怀感激,从不觉得自己过得比别人差。
但人生谁也无法预料。宇希十三岁时,亲生父亲突然出现,带他离开了育幼院,进入另一个完全陌生、却称之为家的地方,开啟了他与父亲及年迈的奶奶的三人生活。宇希父亲是个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人,和政商与黑道之间都有往来,做些跑腿或中间人的工作,是个随时都有可能被上头拋弃的存在。之所以会做这种走投无路的工作,正因为他父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酗酒、赌博、嫖妓样样不少,奶奶过世时甚至赖在赌场里不走。
或许就因为渣到底了,深得政商及黑道大佬的喜爱。坏事干完、散尽家财之后,宇希父亲就卖了宇希。那年宇希十五岁,某个政界人士底下的小嘍囉追来家里,看上了宇希。宇希父亲亲眼看着那人侵犯宇希,同时也看到了自己委靡人生唯一的希望。十五岁,当其他小孩课后前往补习班念书考试的时候,宇希在名为家的地方,卖身给一个又一个陌生人,不分男女,不问来由。
十年过去,宇希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来客说上就上,躲在阴影里哭泣的小男孩了,他成为政商界价格最高的高级男妓,一晚可以卖到好几万,然而这也意味着必须接受客人的无限索求,那背后是多少践踏、轻蔑,多么淫秽、骇人,绝非一般人所能理解。可是,即使如此牺牲,仍追不上他父亲散财的速度,宇希家负债高达八位数,高利贷不问时间上门催讨,因此宇希好几年前就离开家里,四处为家。他坦言自己这些年来流落一个又一个男人家里,大多是情人,不能是客户,因为客户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如果特别跟某人关係更好,只会坏了自己在其他客户心里的价值。不过,他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离开一个男人家,不是被对方拋弃,也不是被玩腻了,而是因为他看到我在连载开头写给他的话。
宇希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一丝情绪,彷彿不是自己的经歷,而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故事;彷彿十五岁的时候没有被人侵犯过,一点也不让人察觉他的伤有多重。可是我知道他很痛苦。我们不再发生关係,但我总会在他袒露的手臂、后颈与大腿上,瞥见那些无法忽视的、发红受伤的痕跡。他每天清晨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马上盥洗,如强迫症般用肥皂不断地搓洗,和着莲蓬大水,痛苦既咸又脏。洗净风乾之后,他会窝进我的被窝,让我抱着他,安抚他流泪到睡着。确定他睡着后,我才允许自己流下泪来。
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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