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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河畔,凉风徐徐,灰色高墙外是湛蓝的河水,高墙内是整排参天绿荫,无论怎么看,都是宇希会喜欢的景色。我外带两杯咖啡,走在绿荫后排灰白色连栋五层公寓前的行人道上,一路安安静静,午后的斜阳在红砖路上晒出树影,光彩熠熠,折射下一道道短暂而刺眼的光芒。我在其中一栋公寓大门的邮箱前停了下来,比对手机上的住址,就是这里了。按下电铃,无人应声,但红色铁锈的大门鏗然打开。
上次在出版社的会议上,我默默记下了那位读者的信箱,礼貌去信询问对方是否认识宇希。对方很快就回覆了,开宗明义地说他是宇希前男友,知道我在连载里写的邵雪就是宇希,也知道宇希住在我家。我试探地问他,宇希是哪一天离开他家的,他给出了正确答案,于是我们约下了这次私会。我没有告诉宇希,但在见面前去宇希店里外带了两杯他手冲的咖啡,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至少是一种善意。
公寓楼梯深灰的磁砖地潮湿黏滑,散着一股老旧的气味,两侧铁门内隐约传来收讯不良的收音机声,以及新闻台千篇一律的播报声。走上四楼,右手边的人家大门敞开,我仍礼貌地按了门铃,一个清爽短发戴着金框眼镜的男子走了出来,几乎没有正眼看我就说:「进来吧。」
「我不是来跟你聊天的意思。」我说。
男子回过头,抬眼看我,一双锐利的眼十足男子气概,说:「不然你是来干嘛的?」
我没回话,他更拉开了门,说:「我知道,你想来看看邵宇希的前男友是个怎样的人。进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确实如此,我走了进去,问候道:「打扰了。」
门边一个原木色矮柜上并排着几双鞋,男子打开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双黑色的室内拖给我,便逕自往房里走去。我穿上拖鞋,合脚得刚好,目光所及是一半米白一半草绿的油漆刷墙,宇希喜爱的顏色。墙上一个没有数字的木质掛鐘,黑色秒针踢躂走着,三人座沙发是抢眼的暖橘色,米白色茶几,米白色电视柜,通往餐厅的墙边有一小座水族箱,里头的清水反射着墙面漂亮的草绿色,和水里青绿的藻类相映成辉。
我环顾室内,在沙发坐了下来,将咖啡放上茶几。这里就是宇希的上一个家,极富现代感却也不失温暖,感觉能为纯白系的宇希添上许多色彩。也或许我应该这样理解,这里就是眼前男子为宇希所准备的家。
男子从里头房间走出来,将一张名片放上桌说:「我是邹俊笙。我在『一页报导』工作,是个记者。」
「我知道,我是尹怀伊。」我简短回应,指着外带咖啡说:「这是宇希冲的咖啡,我想你可能会想喝。」
邹俊笙在一张圆凳上落坐,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去宇希的店里找他?」
「那样的话,你就不用写信去出版社,有事直接跟宇希说就好了。」我说。
他拿起依然温热的咖啡,双手捧着,没有喝,看似恋恋不捨。我这时才仔细地打量了他,他身穿墨绿色素面t恤、深蓝色牛仔裤,右手手腕内侧有一个隐约难见的小刺青,刺着一个像是太阳的抽象符号,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宇希。他的发色深黑,金属镜框下一双眼睛清朗,身材健壮。应该跟我差不多岁数,或者稍大一些,乍看下来是个乾净正经的人。
我直接开了口,问:「为什么不要我公开宇希的职业?」
邹俊笙放下咖啡在茶几上,缓了缓才说:「宇希是我们的线人。」
我内心瞬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问:「你让宇希当什么线人?」
邹俊笙默默把弄着咖啡杯说:「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宇希父亲是周游在许多政治家与黑道之间的联系人。我前阵子收到一份名单,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我们合理怀疑,名单上的人都收了很大笔的政治献金,或者所谓黑钱,而且应该就是宇希父亲在居中联系。」
他所说的,显然就是先前严家祈告诉我的事。我问:「你说你收到一份名单,所以你不是以『一页报导』的记者身分在追查这件事吗?你说的你们又是谁?」
他的神情一下子警觉起来,顿了顿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跟名单有关的事情?」
我思考了下,决定坦白:「对,我知道很多家媒体都收到了不同的名单,『一页报导』一定也有,但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邹俊笙静静地看着我,又沉默了片刻才说:「准确地说,是『我』收到了一份名单,不是『一页报导』。名单是寄给我的,我现在正跟几个信任的朋友一起在调查。」
「记者收到爆料名单,却不在公司里调查……之所以这么做,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名单上有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你想要私下处理;不然就是名单上有你公司的上级,所以你没办法公开调查。」我细看他的眼神,说:「是后者吧?」
邹俊笙的眼神毫无闪烁,甚至连一眨也没有,只说:「总之我们有一个组织在调查这件事。」
我已经猜到这之中可能的关联,但还是要问:「这跟宇希有什么关係?」
邹俊笙叹了口气,说:「名单里有不少人是宇希的客人。这样你能理解吧?宇希不只是他父亲这个桥樑的儿子,同时也跟名单上那些人已有私底下建立好的联系。无论怎么看,他都是最好的,而且是现成的线人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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