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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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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兜里掏出只小企鹅,这玩意该是个玩具古董,看着不怎么精巧。老霍弯下腰,把小企鹅搁在地上,小企鹅歪歪站着,“哒哒哒”地跑起来,直直撞向另一头。

谢枕书把它拎起来,看它底部有小轮。

老霍说:“怎么样,好玩吗?”

谢枕书犹豫须臾,违心道:“……好玩。”

老霍高兴,拍拍他的肩膀,说:“好玩就多笑笑嘛。”

谢枕书嘴角微动,算是笑了。他拎着小企鹅上楼,在房间里打开自己的提盒,里面藏着一只胖仓鼠。

老霍说:“嚯!这是哪来的?”

“捡的,”谢枕书把仓鼠捉起来,“别人不要了。”

老霍蹲下身,想说什么,楼下正好传来谢谨离开的车声。他捏着手帕,对上谢枕书的视线,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枕书说:“没事,我会养它的。”

他垂下眼帘,白皙的脸上没有表情。说来奇怪,或许是和父母关系微妙,他小小年纪对待任何事情都极其负责,不论是老霍下雨天送给他的蚯蚓,还是院子里受伤的麻雀,他都会悉心照顾它们。只是蚯蚓会跑,麻雀会飞,它们和谢谨夫妻一样,都不会长久地待在这个家里。

谢枕书不失望,不,应该说他从不表现出失望,在克制情绪方面,他和谢谨如出一辙,简直像是在较劲儿。

老霍也照顾过谢谨,在这个家里是爷爷辈。因此,他对这对父子的了解远比他们自己更深。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让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

仓鼠在谢枕书指间嗅,想要跑。谢枕书就把它放回去,让它跑。他趴在提盒的边沿,注视着它。

从那以后,谢谨天天都回来。不过他时间卡得很准,唐刀教学从四点开始,到八点结束。结束他就走,从不留在这里吃早饭。唯一能让他止步的,是院里的玫瑰丛。

老霍悄悄告诉谢枕书:“那都是先生自己种的。”

谢枕书抱着刀鞘,躺在席子上喘气。他费力地翻过身,目光透过玻璃,看到外面的玫瑰丛。

老霍说:“种来向夫人求婚。”

谢枕书还没搞懂“求婚”的意义,他太年轻了,只记得谢谨还摘了几支玫瑰走。玫瑰对他的吸引力远不如唐刀,他摸着刀鞘,就像摸着属于自己的玫瑰,那故作老成的表情下是天真。

或许。

他那时想。

或许学会怎么使用唐刀,谢谨就会带着母亲回来,给他一个笑容。

然而等谢枕书学会怎么使用唐刀后,谢谨没带来母亲,而是带走了他。那是他跟谢谨单独相处最久的一段车程,路上,他还抱着他的唐刀。

那天下了雪,谢谨递给谢枕书一件外套。

谢枕书说:“谢谢。”

他穿上外套,下了车,跟在谢谨身后,踩着父亲的脚印,走进了那场实验。雪落在他肩膀,到门口,谢谨替他拍掉了雪花。

他仰起头,又说了一次:“谢谢。”

谢谨看着他,许久,喊:“小书。”

谢枕书用力地点了下头。

谢谨蹲下身,黑色的风衣拖在地上。寒风砭骨,他摊开手,掌心里是颗糖。

谢枕书几乎要伸出手,可是他出奇地聪明,那特别的洞察力在此刻尤其。他预感到,他将会为这颗糖付出代价。因此,他没有伸出手。

他说:“我不要。”

可是这不是道选择题,没人让他选择,他永远在被迫接受。谢谨送他去实验,他在那难以想象的痛苦里更换上了人造金属骨骼。

“起立。”

他们指挥他,好像他是个傀儡,是个可以被调控的兵器。

一开始,谢枕书无法起身,他只能躺着,甚至无法入睡。他不再是他,身体里的人造物提醒着他,他已然变成了一个怪物。他觉得很痛,痛到连理智都会消失,可他又必须忍受。

他们给他注射大量的合成激素,但这并不能减少他的痛苦。他像是被放在炉里锻打的铁器,每一秒,痛感都伴随着他。

谢谨为他带来了儿童绘本,他咬着牙,在痛苦的深夜里反复读给自己听。

灰熊塔鲁是只好小熊,谢枕书是个好小孩。他没有攻击性,也从不提要求,他比外面的雪还要干净,可没人靠近他给他拥抱。他要用坚不可摧的毅力度过这些日子,孤独只是其中的佐料,最可怕的是绝望。

他必须,自己学会跟绝望抗衡。

一年后,他们开始给谢枕书注射特效剂,他可以下地走动了。但特效剂也不是万能的,他们须得反复地注射给他。针孔排满他的背部,他开始趴着睡觉。

“太好了。”

实验人员们喜极而泣,隔着玻璃对他流泪。他们欢呼雀跃,相互拥抱,大喊着“神的骨骼”,只有谢枕书单独坐在床沿,想起自己留在家里的仓鼠。

因为实验的特殊,谢谨没有向其余人透露过风声,但神的骨骼作为南线联盟珍贵物品,必须接受联盟的检查。为了留下谢枕书,不,不如说是为了留下神的骨骼,谢谨夫妻向大教堂求援,并且秘密转移了谢枕书,把谢枕书交给了天赐教的引领者。

那个深夜,谢枕书在大教堂接受最后一次特效剂的注射。引领者高举着天赐神书,一遍一遍诵读着神书奥义。因为特效剂的作用,谢枕书听见风声,逐渐睡着了。

引领者佝偻着苍老的身躯,垂下神书,对谢枕书仁慈地说:“祝愿你,在分别后健康成长。祝愿你,我们活着的神明。”

风把教堂前方的旗帜刮动,飞雪乱散,远处传来两声枪响。

“嘭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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