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节(2 / 2)
其实北皎短暂的前半生中有很多难忘的琐碎镜头。
总结起来,他应该是有一个特殊的命格,神明为他谱写的命书上言:终其一生,此人都在不断地进行基本换物原则,忙碌奔波于得到与失去。
比如高三那年某一个平常的晚自习后。
他背着书包回到家,书包里放着一模的总分成绩单,脑海里回响着班主任对他说,你这个分数虽然不是顶尖,但会有很多选择的范围,是时候提前考虑一下自己喜欢的职业。
那一刻,他第一次发现人生的选择权落在了他自己的手里,他想要把这个新发现分享给不特定的某个人听。
不一定是认识的谁,可以是街边的流浪汉,也可以是院子里的流浪猫。
——这是一次得到。
背着书包回到家,家里破天荒的居然亮着一盏灯,屋子里有人在走来走去。
客厅中央有一个敞开的行李箱,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之一与他拥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在失踪了一个月后出现了,她正往里面放各种看着还挺贵的衣裙,他打开了客厅的大灯,明亮的灯光下,她握着一件深蓝色的吊带背心说:【我要走啦,这个房子留给你。】
背着书包站在家门口,向来对这个称之为母亲的人没有什么话说的少年沉默了几秒。
他难得地主动发问:【你知不知道我快要高考?】
一个问题换来了瞬间的歇斯底里。
她说她知道,但是她没有办法,她这一生没有什么本事,只靠漂亮的脸蛋依附男人,而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她不同那个男人去温哥华,又哪里来的钱给他交大学学费,难道真的让她去餐馆为人点菜端盘子?
——端盘子当然没有什么丢人的,只是她小姐身子丫鬟命,干不来这些。
她吼的脸红脖子粗,那张在同龄人里绝对漂亮又具有欺骗性的皮囊因此扭曲,她问她的儿子,把他生下来是否就是为了来折磨自己的,过去好几年她也经常一个月不回家一次,他没有意见,那这一次又有什么不同?是不是只是单纯不想看她过的好?
在女人嘶吼得整栋楼都能听见的尖锐声音中,从头到尾只问出了站在家门口时那一个问题的北皎再次陷入了沉默,他当时只是有点好奇——
关于把他生下来这件事,她总是挂在嘴边抱怨,可是其实谁也没有问过他是否同意。
后来张女士行李箱也不要就走了。
——这是一次失去。
再过了大半年,大学录取通知书送到了他的手里,邮政快递小哥羡慕又腼腆地笑着对他说,恭喜你呀,准大学生。
——这又是一次得到。
到了大学之后,他成年了,不得不挤出所有的时间去拼命的打零工,为下一个学期的学费发愁。
学生会没时间参加,社团没有时间玩,同学聚会没有兴趣且花费太贵,40°c的盛夏,只为空调开的很足的奶茶店贴在橱窗的招临时工广告驻足。
——这又是得到之后的一次失去。
后来,来学校门口那个苍蝇馆子似的煲仔饭店,身穿同款深蓝色吊带的女人蹲在她的旁边。
她身上很香,这么热的天气她却没有一滴汗,白的近乎于透明的皮肤,手肘几乎要碰到她的手肘。
在洗的碗的泡沫几乎要沾染到了她的脸上,她却毫不在乎,抱着膝盖蹲在他的身边,随手拉扯他,任由自己身上的气息沾染上了他的牛仔裤,带着一脸天真地问他,【五万块要不要?】
——劣质的洗洁精与油腻的洗碗池前,握住了面前这个干干净净的女人的手腕,软得惊人。
那一瞬间,北皎想过,如果他想要得到眼前的这个人,那他需要失去什么呢?
未知带来的惶恐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可是破天荒地,他想试试。
——长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想要得到的。
看。
不轨之心从那时候便开始种下了种子,但当时真的也只是小心翼翼的一颗种子,也许随时可能夭折。
谁知道呢?
后来种子突然便得以生根发芽,如今已经根深入土,长成了足以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
……
雪具店里依然人声鼎沸。
但是又好像突然变得很安静。
如果要让阿团来说当时的气氛,那大概就是莫名其妙的好像突然周围所有的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他这个目中无人、毫无人情味、甚至上一秒对着小学生都又凶又拽的师父突然像是被人剪掉了声线,失去了发声的功能,沉默地站在那像是一个哑巴。
在阿团的怀抱中,窜天猴姐姐倒是一脸骄傲,她仰着下巴,原本圆润的下颚线紧绷成了清晰的线条,不明显的喉头轻微翻滚,阿团觉得自己听见了吞咽唾液的声音。
她腰杆挺得笔直。
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
大概是过了十几秒,两人谁也没动,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姜冉有点拿不准自己还能撑多久——
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边,而过去一步,她会跌下万丈深渊。
摔下去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如果他敢轻举妄动造成不可挽回的任何局面,她一定会拉着他一起毁灭。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