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七折误会(1 / 2)
正是通勤的高峰时段,人来人往。适才哥哥和她道了别,走回车库,很快黑暗便吞没了他的身影,帘闸也瞬间放了下来,好像什么被隔断了,好像他进入了一个黑洞再也不会出来。她心里一直若有所失,迷迷茫茫都快走到康乐大厦了,又往回奔跑,在人群里穿梭,是一尾逆流而上的鱼。
十年前不得已才让他误认为她移情别恋,今天不应该还要这样对待他。哪怕他们没有可能,她也不愿意他伤心,哪怕他并不爱她,她也不想他误会她爱别人。她知道自己很没出息,可就是不想要哥哥难过。
然而一旦离开酒店,好像某种魔法解除了,又变回了灰姑娘,城堡已经回不去了。大堂的罗马柱的拱形门廊上下,聚集了许多记者,层层迭迭都是人,架着长枪短炮翘首以待。她挤不进去,远远站在那些人的身后,闪光灯的纷纷调试就已经闪到她发晕。她打算等哥哥出来的时候,向他远远招招手。
她有信心哥哥可以在人群里一眼认出她,并了解她守在这里的意义。她非常笃定,那是哥哥自小在人群中千百回找到她的默契。
倏忽之间,夏天的第一道闪电一样,他带着笑意和女明星钟小姐手挽手,光彩照人地走了出来。两个人脾气很好的样子在门口站定,任人拍了一阵照片,左右道了声辛苦,默契地相视一笑,带着轻松愉悦的神情,步上红毯,走下台阶,分别从左右进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里。
原来她去找旧情人,他并没有一点介意和伤心,如果在意,他怎么会那么轻易放她走呢,不论如何要拦着她的;他两个月赶完电影回到香港,原来不是因为她,更可能是工作安排;她提出“只可以睡觉”后,他那么快就答应了,或许这正好也是他的想法;他也那么会演戏,那些在浴室里的话,说不定就和台词一样,说完了,下了台就忘了,与生活无关。
醒过神来,她仰头看酒店的顶端,只觉得那是一个高耸入云的戏台,昨夜哥哥因她可怜而演了一场戏——必要的戏,毕竟那封信他已看到,出于善良,见到她,他不能没有任何表示。不过做戏的人知是假,看戏的人信了真。再回顾四周,那些聚集成群的记者烟消云散,行人如常来来往往,只剩她和戏台还在那里,颇有“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的意味。
傍晚是九龙最有魅力的时刻之一,那是生活露出真面目后的自在和热闹。顺着弥敦道走下去,尖沙咀、佐敦、油麻地、深水埗,每一家茶餐厅的塑料挡板,每一家夜市的小灯,都让人感觉身在一部电影里。只不过各人的心境不同,而电影类型不同。
公寓顶楼人家种的大芭蕉不知怎么掉在街边,坛子摔得四分五裂,一地泥土,也没人管。她望着路灯下那虽然翠绿而再也不能鲜活的芭蕉,问自己:才一年半的时间他就结婚了,十年间他不理不会,两个月前去到美国冷遇频频,为什么还不死心?既然留信无憾,适才为何又自作多情?
她的高跟鞋每踏上一步楼梯,都仿佛踏在自己柔软的心上,踩到家门前的时候,她已做好了决定。
冲过凉,洗了脸,换好睡衣,躺在床上舒服嗳气的时候,才想起康乐大厦的沉照行。忙从包包里拿出call机一看,果然有好多信息,立刻拿起电话回了过去。
“照行,抱歉我……”
沉照行笑了笑:“得了得了,一打电话给我就是讲‘抱歉’,因为你知道我没有不原谅你的资格。就好比,你踩人的脚一下,可以说抱歉,如果连续踩一百次,连说一百次抱歉,更像是挑衅。”
过了很久她才笑着说:“这样啊,那是我不对。”
沉照行叹息了一下,也笑道:“你现在哪里,方便的话我来找你,有些事情必须要当面和你说。”
“我回家了,也洗漱过了,不太想出来。”她看了一眼钟,已经七点了,“你吃过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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